江南春
缓缓行于陌上,看三叶草的小花铺满田埂与河岸;静坐于浓荫之下,繁英如霞,看春天的和风挤进书页间。
江南春更是纤纤不绝林薄成,涓涓不止江河生。
江南的每一处弄堂,都是一句可以不断注释的名言。
在每一个江南人的生命里,都记着它一天天从早到晚小贩穿街而过的吆喝声,夜间由远处传来的沉闷又悠长的火车或轮船的鸣笛声,街头急雨般的自行车铃声,这些声音在春季的夜风里朦胧且遥远。
风从竹林间掠过,带来一阵夹杂着竹叶清香的绿浪。院子外杨树叶哗啦哗啦地响,黄莺、喜鹊的歌日复一日地响着。
风声,雨声,窸窸窣窣的竹叶声与鸟儿的脆生生的歌声复刻了江南春。
塞外的春是“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北国的春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而江南的春则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是“骤雨惹芭蕉,门环惹铜绿”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张养浩咏江南,是“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
而我要说,江南春还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走在青石板桥的小路上,杨柳依依,烟雨霏霏,生机勃勃。
看梨花春白,看烟雨江南,着春衫吹柳絮。
看繁花盛开,看人声鼎沸。
看凸起的屋檐,看垂下的瓦当。
春给予人生命力,给予人希望。看到柳丝千条万条漂浮,看到粉桃千枝万枝竞放,而我们,也有了向上的力量。
满城春色灼灼开,人间三月缓缓来。
我们出发去见三月花,去见江南春,也见自己。
春讯过窗棂
玉兰从教学楼的影子里挣出来。花苞初破时像青瓷冰裂纹,而后一天天膨大,直至某节公共课的下课铃响,忽然炸开满树淡红的云霞。总有人抱着书在花影里驻足,风起时,花瓣扑簌簌落进翻开的纸页,替工整的笔记添上几枚湿漉漉的书签。
穿过栽着香樟的步道,春水正在揽月湖面练习瘦金体。柳枝饱蘸新绿,把波纹写成荡漾的竖勾。那座裹在柳烟里的咖啡馆,此刻化作一方洇着水痕的闲章——桌椅是散落的篆刻刀痕,拿铁水汽晕开处浮着去年深秋某片银杏的魂魄。
红山茶在揽月湖旁烧穿料峭。它们把焰心收得极紧,仿佛稍一松手,就要把椅子上读书人的衣服烧出窟窿。倒是蜜蜂胆大,整日围着滚烫的花盏打转,金粉簌簌落进湖中,惊醒了水底沉睡的云絮。
我总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读书。紫玉兰的枝桠斜探到窗框里,花瓣边缘被阳光焙得微卷,像线装书里将散未散的批注。常有年轻的喧哗从花树下流过,那些关于论文与球赛的碎语,都在玻璃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当暮色开始给玉兰花镀金时,整面窗户就变成一张缓缓显影的底片,拓印着春天路过的痕迹。
春日序章
月前,漫漫枯木,似雪如霜般遮掩这山头;
卷卷凉飔,宛若长号呼啸而过谷渊;
问林间飞鸟虫兽?
更是藏匿深深,不得行踪。
尘宇就这么沉睡,万般俱寂然。
冬日亘久,荒芜了风云山雾,
悠悠风掠去,已然消烬几分凛冽刺骨,
应是知晓初春的意,徐拂人面,折却江南柳腰。
灌木丛里蜂蝶嬉笑,肆意蹁跹,垂落你我眼帘,
卧身仰望湛蓝深空,绵绵木锦缀美了天边。
阖眼,顷刻闻见唐时箫声,悠扬飘跃岁月的年轮。
春季的藤蔓蜿蜒连接我们的脉搏,喃喃呓语生命的赓续绵延,
旧时零落凋谢的花蕊,将在新春再度重生,
往昔灾祸忧戚,亦在今朝褪却哀的色彩。
春日里生命鲜亮荡漾,透过映在寰间的光,觅见永恒的序章,
你我便化作这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