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空气里还沁着一点未散的寒意,但风已不再凛冽,裹挟着淡淡的花香,轻轻拂过肌肤。那香气像是刚苏醒,游离在晨雾未散的清晨,若有若无地钻入鼻息之间。
我走在校园的路上,脚步不急不缓,像是在等什么。等春天再浓烈一点,等花香更鲜明一些,等风里那丝若隐若现的暖意彻底拂开身上的寒气。可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我惊觉,春天已经来了。
它藏在玉兰洁白的花瓣里,藏在油菜花田翻涌的金黄色波浪里,藏在海棠一夜间冒出的新芽里。我站在其中,像被这片春色推搡着向前,又像是被他们温柔地接纳。
风轻轻拂过,阳光落在肩上,暖得刚刚好。我无意停下,却走得越来越慢。
这是我来安农的第一个春天,一切都那么新鲜,又那么陌生。我眷恋着这陌生,像迷恋一本还生疏的诗集,字句在眼前展开,却无法立刻参透其中的韵律。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定义这片春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这份新奇与迷惘。
春天年年都会到来,只是今年,它出现在了我从未走过的土地上。
这里的风,不像记忆里的潮湿温润,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它是干净的,明亮的,像是经过了重重筛选,只留下最纯粹的香气。树影斑驳地洒在石板路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春天的秘密。而脚下的石板路被日光晒得温热,合肥少雨,空气多是干燥的,与记忆里南方微凉的泥泞不同。连空气都透着一丝松弛的暖意,不再是曾经熟悉的潮湿,而像是一张轻盈的棉布,柔和地拂过皮肤,却又让我生出一种微妙的距离感。安农的春天是那样的开阔绮丽,我无法确信,自己是否真正属于这片春天。
这一切如此真实,阳光、微风、花影交错,可我的心却迟疑了一瞬。春天已经来到我的身边,可我是否真的抵达了春天?是我闯入了这片春天,还是春天不经意间包围了我?
风又轻轻吹过,枝头的花摇晃着落下几片。我下意识伸出手,恰好接住了一瓣。它很轻,落在掌心里,像一滴温热的春光。我低头看着这片花瓣,忽觉它并不是突兀地落下,而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刻,等着被我接住,等着和我的掌心相遇。就像这场春天,并非偶然,而是命中注定会来到我身边,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它。
原来,春天并不在等谁。它不需要被迎接,也不曾为谁而驻足。它自顾自地抽芽、生长、开花、散落,一场盛放,从来不是为了取悦谁,也不在意是否有人注视。而我一直以为,归属是一种被选择、被接纳的过程,却忘了有些存在,本就无需证明,就像春天不需要理由就会到来。
我缓缓抬起头,望向枝头的花朵。他们并不向谁开放,也不问谁会停留,他们只是单纯地生长在风里、光里、时间里。 而我,也站在这风里、光里、时间里。无需刻意寻觅,只要此刻,风吹过我的肩,花落入我的掌心,我便已然是这春天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