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嘞——韭菜开花一条心，当兵就要当红军……”苍凉的赣南山歌，悠悠地回荡在当年红军走过的小道上，天空灰蒙蒙的，仿佛也在为那段峥嵘岁月蒙上一层肃穆的纱幕。
荒草在山风中瑟瑟发抖，眼前是一座平缓的山坡，八座衣冠冢静静地立在那里。 黄土堆积的坟冢上，已泛起一层浅浅的绿意，那是生命的顽强生长，也是对烈士们的无声告慰。 风，裹挟着山的呜咽，轻柔地拂过衣冠冢，像是在低声诉说着往昔那些波澜壮阔的战斗岁月。 几只飞鸟从头顶匆匆掠过，啼鸣声划破了山间的死寂，为这片寂静的山坡更添几分凄凉。 一个幼童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飞鸟，视线划过天际，最终落在那略显荒芜的土坡上。
“爷爷，山那边是什么呀？ ”幼童扯了扯老者的衣角，踮起脚尖、仰着头，想努力越过眼前的山头看个究竟。 老者沉默不语，只是缓缓抬起手，在那双布满了岁月沧桑的手上， 青筋如同老树根般蜿蜒盘绕，指缝间还残留着经年劳作沾染的泥土，他轻轻将手放在幼童的头顶。
山的那边，是烈士们不朽的英魂。“杨老，您留下一个娃娃吧，总得有人给您养老送终呀！ ”苏区的扩红干部微微弓着身，苦口婆心地劝说眼前这位老人，“再说了，七儿子、八儿子的年纪还那么小……”
杨老猛地站起身来， 把烟袋锅子在鞋底用力磕了磕，语气急切地说道：“咋个小？ 我像他俩这么大的时候，都能扛起家里大半的活计了！ 现在苏区正缺人手， 两个娃儿身子骨结实， 为啥不能当红军？ ”
话虽如此，杨老的眼神里却满是悲怆，浑浊的泪水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 “况且老大老二才……”干部紧皱眉头，为那两个为革命英勇献身的孩子感到悲痛不已。
“别说了！ 不打紧，要上就都上！ 革命哪有不牺牲的？ ”杨老像是下定了决心，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 他用沾满尘土的衣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穿着泛白布鞋的脚在地上狠狠一跺，“你别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杨老转身朝着山间走去，一阵风呼啸而过，扬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他的眼。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不远处正是红军队伍训练的方向， 隐隐约约能听到激昂的口号声。 他心里明白，自己又一次站在了亲情和大义的十字路口，可这一次的抉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艰难，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锋利的刀尖上。
冬去春来，战事日益吃紧，原本作为预备队的两个儿子也被紧急编入作战部队。 刚得到消息的杨老，匆忙丢下手中的农具，甚至来不及跑到村头去送一送两个小孩。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坚定地望向红军前进的方向——他的孩子们即将跟随这支伟大的队伍，翻过山头奔赴最前线的战场。
此后，杨老依旧过着以往的生活，拖着苍老的身躯，干着那些他再熟悉不过的农活。 偶尔，他会收到从前线传来的捷报，每到这时，他只是微微扯起嘴角，牵动全脸深浅不一的皱纹，默默无言地笑着，眼睛望向那片满是青绿的远山，那里似乎藏着他对孩子们无尽的思念和牵挂。
深秋时节，飞鸟还未归巢，苍老的柏树却早早地落光了叶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伸展着枯槁的枝丫，向着飞鸟远去的方向奋力探去。 山风吹动新生的柏叶，奏响了一首缅怀先烈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