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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南学院 - 《湘南学院报》

石磨碾出的年味

作者:□尹振亮    
2025-03-15     (0)

文章描述了家乡石磨的年味和人情,以及推石磨的技巧和传统工艺,石磨碾出的食物让游子感到温馨和满足。石磨碾磨流出的粉和浆,留下了许多故事和回忆。

时光转过腊月十五,老堂屋的石磨又开始忙碌。这是个记忆中的场景,它跟冬月油榨房碾压茶子仁的石磨一样,把全家人,全村人的年味碾磨出来,把过往的时光一天天碾碎。

过年了,老堂屋的石磨如春夏时的耕牛,整天拖着犁耙在田地间画画、写诗,从早到晚不停歇。累了,发出几串“吱呀吱呀”声,从不埋怨主人,从不寻求回报,真心实意地碾转着。石磨不知碾碎了多少时光。

印记中,老屋的石磨不多。爸妈每次去的是那间刷着红油漆,四合院式堂屋的石磨坊。石磨的磨盘圆形,呈朱红色,上下两层一般大小,上层可旋转,竖着一支木槌,中间凹下去两公分,有一圆孔。下层乃固定磨盘。磨盘下面是个一米左右高,喇叭状的四方木锥口,让从石磨边磨出的浆糊流到石磨下的木盆、铁桶和瓷器里。

老家人过年,有三磨,必不可少。磨麦子,炸糍粑;磨黄豆,压豆腐:磨大米,做米豆腐。腊月十五过后,沉寂的磨坊里每时每刻都鲜活,闹腾得很。闲暇者,或蹲或坐在堂屋里说长道短练“口诀”,话麻桑,把自己存储四季,想要说的话都倒出来。小屁股们,踩着爸妈脚跟,都涌进来,或爬在地上玩弹子,敲打纸牌,或邀几人跳方格,捉迷藏,整个石磨坊有说有笑,活像过年会客厅。

磨量小的农户,单人推磨,不紧不慢,悠闲地碾转。磨量大的人家,多人轮番推磨。有夫妻配,有父子配,有姐妹配。一般情况下,女的一手拉磨,一手把事先浸泡的麦子、黄豆、大米舀进上层磨盘的圆孔周边一粒粒渗下去。每户人家的碾磨都十分默契,既在传承老祖宗沿袭下来的传统文化,又在续写着当代人对来年的梦想与心愿。

推石磨是个力气话,更是项技术活。我中学毕业那年,母亲见我个头比她还高了,嚷着要我陪她去老堂屋磨豆子做豆腐。我微笑着应从。等母亲准备就绪,要我起磨,觉得全身都是力气,神气十足。可随石磨旋转了十来分钟后,手臂渐渐酸痛起来,脑门发闷,慢慢不听使唤了。母亲笑着对我说:“傻孩子,不好玩吧。推磨好像挑担走远路,开始不能跑太快了,你把所有力气都用完了,后头的路就会走不动。推磨也是一个理,要学会全程均衡发力,不能时大时小,时轻时猛,否则,就会像你这样,几下子就孬掉了。”

我离开老家四十年了,回想起过年“三磨”,那种年味,那种人情,那种温馨就会像家乡人挂在嘴边到“脆香红烧狗肉”,让神仙闻到要跳墙一样,掀起味蕾里的“惊涛骇浪”。

麦子磨粉,选择的都是上等麦,用来春节期间做成糍粑招待客人。家乡人的麦子糍粑叫面灰糍粑,做工精细,有些人家在糅合面粉时,会放些红砂糖,糍粑被炸熟后成金黄色,既酥口又香甜,形状迥异,仿若艺术珍品,客人可干吃,也可兑着油茶水一起吃。黄豆子磨成浆后,倒入上头有过滤纱布的硕大的脚盆、水缸里,等上面的豆浆滤干,只剩下豆腐渣时,再往豆腐浆里倒入一个个垫着密实纱布的四方型木盒子,盖上厚重木盖压挤水分,一块块白嫩嫩的过年豆腐就出来了。家乡人做过年豆腐忒有讲究,有人做霉豆腐,放入生姜、蒜头、红辣椒和纯天然茶子油搅拌均匀,塞进坛子里腌制三五个月再夹出坛,整个房子都溢满香辣味,让人口水在喉咙里打噎。有人把豆腐油炸成片状,方坨状,长条形等,特别是方坨状豆腐,还取了个诗意品名:“八一一八”豆腐,即外面看起来老得像八十一岁老太婆,内心嫩得像个一十八岁少女,撩人味蕾。把米磨成浆,做成米豆腐,是家乡人待客方略。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拍摄电影《芙蓉镇》时,著名演员刘晓庆曾在墟场上体验生活,跟一位卖米豆腐的老板娘学做了近半个月。做米豆腐做工蛮多讲究,烧煮前,得用适量的石灰水或黄桅子水“兑杀”,多了太老,豆腐如石子,少了太嫩,会煮成米糊,没口感,影响食欲。吃米豆腐时,要切成拇指大小的四方砣,配上花生米、碎葱蒜、瘦肉丁等佐料,让人吃过不忘。

石磨碾磨流出的粉和浆,远比当今的电动磨粮设备朴实无华,它留下的故事像母亲手中的风筝,从未走远。它那“吱呀吱呀”的声响,早已划破时空隧道,跨越千山万水,让奔波归家的游子把在四季里洗劫一空的胃酸好好补充,把离家时塞满腹腔的浓浓年味与乡愁带走。

石磨碾转,转动的是过往乾坤,转出的是时代印记,演绎的是人间烟火与温馨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