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坡上有所大学,小杨因一个偶然原因,在政教学院念完硕士后,到了文学院教写作。上头一堂课之前,颇有紧张和不安。为了缓解焦虑,她就晚饭后就去逛书店。
校园内有过十几家书店,后来,多数倒闭了。仅存的三家小书店,两家卖教材,一家卖人文、艺术类。卖教材的,小杨熟,读研时来这儿淘过二手书,用完后再半价卖回来。后一家,就暗道惭愧了,曾三过其门而不入。今天迈进门槛,有点茫茫然。遂请教女店主,中文系学生爱读啥子书?
女店主颇有书卷气,也是个很爱读书的人。“张爱玲。”她指了下靠门的书架。张爱玲的书,独占了两格,各种选集、文集,五花八门的版本,应有尽有。还有港台出的繁体字版。小杨买了张爱玲的实字似乎还不到3万。
睡前小杨就读完了一遍。次晨醒来,抓起又读了一遍。妈呀,她心里念着,也太会写了嘛。《异乡记》成了小杨的枕边书。
这件事,记录在我的长篇小说《坡地手记》中。这本小说,以及罗汉坡和小杨,都是虚构的。但小店和店主却实有原型,这就是曾谦的弘文书店。买书一事,也源自我的经历:我有一次出远门,想随身带本薄而耐读的小册子,就到弘文书店来,在一排张爱玲的书中,把《异乡记》挑了出来。之前,我还不知道这本书,然而在旅途中,两天之内已经把它细读了三遍。
说是偶然,也算必然。曾谦进的书,品味高,也有可读性,很合我的胃口。
我在好几篇散文中写到过,家住桂苑的十几年里,我每晚散步的路线图,有一个必到之处,就是弘文。进了弘文,每次都能买回几本喜欢的书。还能遇见一些爱读书的学生或老师,店堂窄小,相逢一笑,站着就能聊些读书、看电影的龙门阵。
弘文的书,一般门槛较高,高则偏冷,喜欢到弘文买书的人,虽不算很多,但都是深度的爱书者,除了川师的师生,偶尔还混杂着几个川师附中的孩子。曾谦待人热情、周到,学生有的叫她曾姐,有的叫她老曾,一叫一应,十分自然。我好几次去买书,都见到学生和她围一张小桌,正在吃吃喝喝,个个吃得笑嬉了。书是高冷的,氛围却很是接地气。
我自1999年入职川师后,陆续出版了十几本书。从《刀子和刀子》到《隐武者》,承蒙曾谦的好意,每本书她都邀请我到弘文做签售。新书都包着塑料的封套,她把封套拆掉,一摞摞堆在我面前。说实话,我有点替她担心。新书不拆封套,卖不掉还可以退货,拆了自然就不可能了。我说,“要是卖不完,你就亏多了哦。”她淡定一笑,说,“没问题,会卖完的。”
沾了弘文的光,我的书运气好,在弘文基本上都被读者买走了。我签书时,除了在扉页签下名字、时间,还会写上:“于川师弘文”或“于狮子山弘文”。我设想,很多年之后,买到它们的人重读之日,“弘文”可能就会浮现于眼前,可见可感。
弘文的店铺是窄小的,但门口的方寸之地,依然摆放着几盆四季长绿的绿植,以及随季节绽放与谢落的红花、黄花。但凡进过这个门的人,无论买不买书,都会留下一段自己的记忆。因为,弘文是狮子山上,最独特的人文、艺术书店,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
2025春,写于温江江浦。
(作者系作家,百花文学奖短篇小说奖获得者,曾执教于川师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