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缠缠绵绵,凉凉的雨珠洇湿衣袂,压平了衣褶,也凝住了对时间的知觉。在这流连的雨中,整个世界就像一块融化的蛋糕,所有事物都在流动;色彩随着雨丝跌落,又在水洼的反光中重生;无数的伞隐隐绰绰,随着人们匆匆的步伐涌动起彩色的浪。
水氤氲起了烟,蒙住了天上游弋的云,在每个角落刷满了低饱和的颜色,让一条条路一如雨季本身,看不到尽头。
三毛说:“天下起大雨,我没有被淋湿,我的心在雨季里,我弄湿了自己。”雨季最大的浪潮在人心里,密密的雨针把心底的潮湿勾起,串连成线,汇聚为潮,悄无声息地吞没了万物。遥遥地,我仿佛听到秦观轻叹“桃源望断无寻处”,看到在雾中迷失的楼台、被月朦胧的渡口。水汽是在每一颗空气的粒子中涌动,还是凝在了我的眼前?为何这潮湿是如此的真实可感,一切都湿湿地粘在一起,一切都能拧出水来,没有一条光明温暖的通道。
什么时候出现了蛙鸣?这最通俗的歌唱家啊,把生活谱写成乐曲,像一个有着极大创作热情的民间艺人。或高或低、或远或近,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什么时候错过了杨梅?点点嫣红被风雨无情地扫落,渐渐沉入泥土,但谁知它会不会因此发出新芽?
走在校园里,看到那棵曾被冰雹击倒的大树,我猛然发现它早已长出了簇簇新叶,颜色也已然浓郁得仿佛就要流出来,很难想象当初光秃的狼狈。
某种鸟类掠过,薄薄的尾羽在水面划出一道轻盈的圈,涟漪穿过水汽拍打在我的心上;树叶间沥下的水珠点点滴滴,是被风摇过的风铃在轻轻震颤。道家说“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佛家相信“因果业报”,万物遵循着枯荣的自然规律,人也是世间千万颗尘埃中的一粒。正如林清玄所说:“人生的最大意义不在于奔赴某一地的目的,而在于承担每个过程。”人生的风风雨雨皆是必经的行,不修不行,不修不度。以“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坦然,融“乘风破浪会有时”的信心,“沉舟侧畔千帆过”的积极,借事练心,随处养心,人生的价值就在其中。
我跨了一步,走出了这迷蒙的雨幕,也彻底走出了这场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