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港小河的水,一年四季都在流。春天的时候,水面上漂着柳絮,夏天的时候,水草长得茂盛,秋天的时候,落叶打着旋儿往下游漂,冬天的时候,河水像一条银带子,静静地躺在那里。爷爷的坟就在河边,八年来,河水涨了又落,落了又涨,坟头的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始终缺一块碑。
爷爷当了二十年兵,历经血与火的洗礼,他一辈子都在斗争,与世俗斗争,与腐败斗争,与自己斗争,他斗了一辈子,斗不动了,再障性贫血夺走他的身体。爷爷走的那天,正是牛郎织女相会,他古板了一生,却选择一个颇具浪漫的日子离开。
银河割裂不仅是爱情,更是亲情,每年七夕爷爷生前的画面会从记忆旮沓里蹦出来,是那么的鲜活。他一生勤俭节约,从不浪费一粒粮食。每到春天,他都会煮一锅甘蔗荸荠水,说是能预防脑膜炎。那锅水煮得清亮,甘蔗的甜和荸荠的清香混在一起,回味无穷。如今每到春天,我总会想起那锅甘蔗荸荠水。
今年清明,在父亲与叔父操持下,碑石终于立起来了。青灰色的石面上,“先考某某之墓”几个字端正肃穆。我轻轻擦拭着碑面,阳光顺着指尖流下,像是爷爷在抚摸我的手。长港小河的水声轻轻拍打着岸边,近处的松柏在风中轻轻摇曳。这一刻,竟等了八年。
乡里的风俗,说人走后三年内不宜立碑,要等到三年期满,三年期满我们正准备立碑,奶奶追随爷爷走了。她和爷爷合葬在一起,按照规矩,又得再等三年。三年复三年,日子像长港小河的水,悄无声息地流走了。每次清明扫墓,看着光秃秃的坟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墓是人的血肉,碑则人的灵魂。没有碑的坟墓就像一本撕掉封面的旧书。如今碑立起来了,思念就有了着落,记忆就有了归宿。
明年清明,我要带一锅甘蔗荸荠水来给他尝尝。告诉他家乡的变化,如今交通便利,四处山清水秀,我们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叫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