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潍坊学院 - 《潍坊学院报》

苔 痕

2025-03-28     浏览(79)     (0)

本文描述了苔藓的生命力,从雨季到冬季,苔藓在各种环境中顽强生存,不需沃土与阳光,仅凭夜雾、半缕月光就能将荒芜织就成锦绣。苔藓的坚韧和从容令人敬佩。

多雨的时节,我总爱在老院的墙根处翻找新鲜的苔藓,连带着零零落落的砖头,都被染上了生命的痕迹。那青绿色的、带着泥土香气的湿漉漉的苔藓,像是地气凝结而成的痂,又像是被谁失手打翻的星子,充满了潮湿的生机。

起初,我只当它们是瓦檐漏下的影子。直到某个清晨推窗,瞥见石阶缝隙里钻出星星点点的绒绿,才知晓这微末生命的倔强。蹲下身来细看,竟在苔毯深处发现了米粒大小的白花,宛如撒落的星子,静默地宣告着生命的庄严。它们看似只攀附在墙砖凹陷的伤口里,寄生在朽木横断的裂痕中,甚至盘踞在废弃陶罐的豁口之上,却不知,它们那微小的生命,已将一方小小土地的每一道裂缝都经营成了绿意的城池。

我仔细观察与挑选,发现最喜欢的是雨后的苔。一阵瓢泼大雨或是一场毛毛细雨后,砖墙之上的苔藓总是饱含水汽,细密的绿绒全部涨成一片片柔软的翡翠,昂起了头来。我不禁用指腹轻轻抚过,竟能触到某种温润的呼吸。曾经,我以为只有花儿的娇艳美丽才是生命最美好的样子,直到此刻,我才感受到苔藓在我指尖留下的生命痕迹。当斜阳漫过墙头时,苔痕便泛起银鳞般的光晕,仿佛万千个被遗忘的春天在此蛰伏。

夏季是暴雨频发的季节。清晨收拾残局时,我在被疾风吹断的半截朽木上,发现苔丝正沿着断痕攀爬。它们将裂开的木质纤维当作沃土,用菌丝缝合树木的伤口,新生的苔群竟比别处更鲜亮,像是从灰烬里捧出的绿琉璃。它们从不嫉妒树木的高大与花朵的茂盛,只是默默地在断裂的年轮深处,生出几簇青绿色的藓类物质,宛如涅槃重生的火凤凰,却又悄悄地隐入尘埃。

记得家中的青石板年年被苔藓侵蚀,父亲总是用铁铲费力地刮去,说苔藓阴湿晦气。可不出半月,那些被铲得露出石骨的伤痕处,又冒出倔强的绿芽,渐渐洇成更深的墨色。如今想来,这卑微的生命何尝不是以柔克刚的智者?它们无需沃土与阳光,仅凭一场夜雾、半缕月光,便能将荒芜织就成锦绣。

最能考验苔藓生命的,当属寒冷的冬季。每当初雪盖住老院时,我习惯性地掀开角落的破陶罐,总是期待见到如期而至的老朋友。冰壳下的苔原闪着绿莹莹的光,每簇苔尖都裹着透亮的冰晶,像封在琉璃里的春天。指尖暖开冰层时,沉睡的苔衣竟渗出湿润的气息,仿佛冻土下的种子正在翻身。当檐角冰棱开始消融,墙砖的苔痕已漫成青铜锈色,生命的力量再次爆发。

“苔庭静,石灯笼生绿。”在枯山水间,我见过苔藓代替流水填满砂纹的沟壑。那些被精心养护的绿绒,与石缝里野生的苔藓原是同宗同源。有人用金丝笼供养,有人任其栉风沐雨,而它们始终保持着最本真的模样———不羡乔木参天,不妒繁花似锦,只在光阴褶皱里默默编织着绿色的经纬。

原来,最柔软者最坚韧,最沉寂者最有力。它们用亿万年的进化,把对生命的渴求化作无需庇护的从容。(刘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