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看项飙专访,他提到后现代“附近的消失”,通过抽象的概念和原则建立对世界的感知,身边的“具体性”不再成为理解生活的基础,现代生活的空间逻辑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数字化科技植入的时间逻辑。
这个概念立刻击中我。“附近”,一个具有极强社会性而又非行政化的物质空间,“附近”受到存在主义和实用主义哲学的影响,呈现出越来越明显的去空间化特征。当日常叙事方式被规律性的时间暴政遮蔽,当自我感知路径在整体性环境条件下日渐偏斜,当个体生命想象在劳动者永远无法达到的理想自我追逐中被掠夺,人类沦为赛博世界的数字游民,在数据的包围和裹挟中被动进入刻板的、机械的、缺失生态性细节的“膝跳反射”中。疲惫、抑郁的功绩主体不断消耗自我,现实感稀薄的主体性实践陷入千篇一律的去个性化生命过程。花晨月夕,杏雨梨云,自然的空间性亘古不变,我们却在流连与刻画虚拟的所谓宏大中失去了与这种原生力的联结。该如何在原子化的后现代社会发展一种重寻自然空间感的“生活人类学”呢?寻找“附近”便是倡导一种态度。从自身具体生存状态出发,在生成“在地共识”与参与式“语言结构”的进程中,编织出一个实证的、系统的、内在的生活化叙事。由此,跳出外来逻辑的推演,用生态性视角触动个体重新认识周边、理解世界和安顿自身,将“附近”的不同立场带入同一视野,构成审视和理解社会的差异性视域,从而更好地形成对现实的细致观照。
“附近”在何处?当我们迈出通往外部世界的第一步,以自身为中心的“附近”便进入流动的生成过程中。外部世界,不是指单一物理意义上的“主体之外”,而是保持思考和行动能力的现实空间,它应当具有对日常感知的超越性与普世价值的衍生性,是去资本殖民化的意义“养成”之所。舒适、平静、合理的不自由将人变成丧失否定性和创造性的“单向度的人”,马尔库塞主张通过重构乌托邦理想图景来唤醒人的异化,那么对于个体而言,找回“附近”,重建对身边之事的兴趣,强化对周边社会的感知,才能实现人的“人格化”。
《韩诗外传》解释“仁者乐山”道:“草木生焉,万物植焉,飞鸟集焉,走兽休焉,四方益取与焉,出云导风,从乎天地之间。”为物理空间注入情感释义,在具象的个人和宏大的现代生产工作体系之间构筑一片弹性之网,在退出与逃避、生态与功能、流动与稳定、“大”与“小”等几对关系的讨论中,反思个人生活,检验宏大意识形态,参与公共讨论,找回自身主体性,重建附近,重拾生活,重视自己。
(藴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