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春景熙熙。”一夜绵长的雨过后,终于有了春的气息。一丝清凉的风,吹醒我,原来在窗前垂下的藤蔓推开了窗棂,露珠正沿着青茎滚落。这些婴孩手指般蜷曲的嫩须,把冬日封存的白漆顶得斑驳开裂,像古瓷开片般生出细密的纹路。我忽然懂得春色是压不住的——它从灰墙裂缝里钻出来,在朽木年轮中沁出来,哪怕紧闭窗扉,也会顺着砖缝蜿蜒成绿色的溪流。
那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天过后,我是多么的欣喜,春天的到来,所以我决心来到窗前与她亲近,我拿着书,靠在窗边。绿芽在这个雾霭沉沉的清晨挤满了枝头。那些淡青的骨朵儿,被风一吹,便层层叠叠抖落在天边,起起伏伏,犹如春山。最纤弱的那枝斜斜探进窗内,它是在张望吗?张望这个新的世界,它从未见过的。我轻轻滑动着书页,借着春的光景,一字一句地读着文人笔下春的张力。再看看这纤弱的一枝,我们需要等待,给它一个春天,任它生长,舒展它的生命。终有一天,它会为这一窗春色做上一副最美的画框,镶住春天的一角。
向窗外探头,又是另一种春。学校的保洁在清理冬天的飞絮,这些藏蓝色的身影总在铃声中隐去,却在每个角落留下痕迹:栏杆扶手上温热的掌纹,垃圾桶边沿整齐的落叶堆,玻璃门里永不蒙尘的春天。他们褶皱里的汗碱与月季同开,指节间的裂痕共柳芽并绽。他们头顶上夹杂的白发,仿佛是春天提前开了一场盛大的梨花。他们在窗内,与春天共唱;我在窗外,欣赏这一窗寒风怎样吹打也压不住的春的生机。
月光漫过窗台,我看见枯木的影子正在白墙上书写狂草。那些遒劲的墨痕冲破窗格的桎梏,将整个教室都染成了流动的春潭,仿佛书页上的文字全部都扑面飞出,原来有些东西终究是关不住的——就像雪被下躁动的胚芽,就像皱纹里漾开的笑意,就像再厚的窗纸也裹不住,这是漫天的、活色生香的春。
雪又来突袭,听着最后一场雪的轻盈,闭眼,我合上书,为诗人们所歌颂的春天而痴迷;睁眼,我放下书,准备去奔赴这一场在三月春雪中蓄谋已久的春天。我想,生命这卷书,落款应是亭亭常青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