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潍坊学院 - 《潍坊学院报》

种 子

作者:刘雅欣    
2025-03-14     浏览(75)     (0)

这篇文章讲述了作者从一个私立学校转学到镇小学的经历,并遇到了一个温暖、关心学生的老师。老师教会了作者关于成长和春天的知识,使作者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价值。最终,作者成功地从困境中走出来,变得更加坚强和自信。

私立学校的植物角边,总能在玻璃倒影里看见那个穿着精致校服的小女孩。踮着脚尖给万年青擦拭叶片。那是五年级之前的我,像株被精心照料的矢车菊,在恒温玻璃房里舒展着脆弱的茎叶。

那年春天的倒春寒来得格外凶猛。那天父亲车载电话里的最后一句“我拐过这个路口就回家”被尖锐的刹车声截断了。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母亲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病危通知书,她鬓角粘着干涸的血渍———那是把父亲从变形的驾驶座拖出来时沾上的。

“老师,您看今年学费能便宜一点吗,我女儿真的很想留在这所学校。”几十万的医疗费,年幼双胞胎弟弟的巨大花销,让之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一夜之间承担起家庭的所有。“妈妈没关系,我去镇上读也是一样的。”我笑着和母亲说,就这样我站在了镇小学掉漆的铁门前。新校服粗粝的布料摩擦着脖颈,前排男生袖口沾着蓝墨水,后排女孩辫梢系着褪色的头绳。当我在晨读时习惯性说出流利的英语,整个教室突然陷入沼泽般的寂静。在城里考班级前十的我,却在转学后的第一次考试,考了班级倒数。

不出意料,我的表现招来了同学们的好奇与嘲讽。“你知道她为什么从城里转回来吗,因为她爸爸出车祸残疾了!哈哈哈哈哈哈!”“在城里读书不就也是这个水平。”……冰冷的言语重重地戳在心窝,我在课桌上用圆规刻满绝望的划痕。曾经活泼大方的小女孩一度变得少言寡语。我总在晚自习后跑到教学楼前,那里有棵老槐树,树皮皲裂得像老人的手掌。我常把写满心事的纸条折成飞机,塞进树洞里。有次被班主任王老师逮个正着,她没收了我的“情书”,却在第二天早读时把纸条还给我。泛黄的纸上,她用红笔写着:“年轻的种子需要阳光,但不要忘了扎根。”当时的我,还不懂她所说的含义。

王老师是个总穿着磨毛领口衬衫的女教师,窗台的罐头瓶里总是泡着柳枝,嫩芽像游动的小鱼。旁边的玻璃罐装的绿萝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某天中午,阳光微微洒在树枝头,她把我带到了办公室,“来帮我照看小绿吧。”窗台前玻璃罐里的绿萝只有三片耷拉的叶子,“它被原来的小主人忘在花架上,和你一样需要新家。”我便低头看向水中晃动的根须,那些乳白色的触角正努力探向光线更充足的方向。

谷雨那天,王老师把我留在空荡荡的教室,从布包里掏出个报纸裹着的小包。她掰开我攥紧的拳头,将几粒黑曜石般的种子放进来,“每粒种子都在等待破壳的时机,包括这些看着不起眼的种子,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花期。但它们在迎来自己的花期前,一定会经历狂风暴雨的洗礼,才会变得更加强大,绽放得更加鲜艳,让我们一起让这些种子绽放出属于它的色彩。”

王老师教我把种子泡在温水里催芽,说这是“唤醒沉睡的春天”。当第一簇嫩芽顶开碎布条拼的防寒罩时,她在我耳边轻声说:“看,黑暗里待过的种子更懂得抓紧光明。”

六年级毕业典礼上,我把种出来的最大最好的那簇太阳花包在旧报纸里送给王老师。里面还夹着一张画:画中的女孩拿着城里重点初中的录取通知书和亲自种出的花送给了和蔼亲切的老师。

如今那盆绿萝在四季轮回中越发鲜亮,玻璃瓶被阳光折射出七彩光斑。那些曾被风雨打落的种子,在粗糙的沙砾间反而扎下更遒劲的根系,绽放出耀眼的色彩;而那个蜷缩在走廊阴影里的小女孩,终于在裂缝渗进的天光里读懂了生命的隐喻:真正的春天不在温室的琉璃瓦下,而在每一双捧起微光的手掌里。真正的成长不是被妥帖地供养,而是在坠落时学会抓住每一缕照进深渊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