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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工程学院 - 《南昌工程学院报》

在 春 城 与 时 光 对 饮

作者:行者无疆沐风屹    
2025-03-01     浏览(48)     (0)

昆明的冬天是藏在阳光里的诗。当北国银装素裹时,这里的天空正流淌着孔雀蓝,滇池水面上漂浮着来自西伯利亚的云——那些振翅的红嘴鸥,把十二月变成了会飞翔的季节。

第一缕晨光落在海埂大坝,霜色还未从草叶上褪去,鸥群已在粼粼波光间盘旋。此时,若是买上一袋鸥粮,轻轻伸出手臂,便能感受到它们翅膀掀起的微风,轻柔地掠过指尖。不远处,有位老人每日在此吹奏葫芦丝,彝族小调与鸥鸣交织成空中的五线谱。远处西山睡美人裹着轻雾,缆车正将晨曦切成细碎的金箔,落在骑行者的肩头。沿着环湖路慢行,冬樱花在寒流中愈发娇艳,像遗落在人间的粉珊瑚,与深绿的水杉构成冷暖交织的长卷。

正午的翠湖是块温润的碧玉。水杉林褪去秋日的焦糖色,裸露出青铜质感的枝干,倒影在湖面写满篆书。老人们围坐石桌,紫陶壶里的普洱蒸腾着琥珀色雾气,茶香四溢。棋子落定声惊飞了晒太阳的麻雀。我循着暗香找到黑龙潭的古梅,三百岁的老树虬枝盘曲,嫩黄花瓣上凝着夜露,恍若缀满星辰。而在植物园里,山茶开得正烈,朱砂色花瓣层层叠叠,让人想起杨慎笔下“滇南茶花甲天下”的盛赞,眼前的美景,果真是名不虚传。

黄昏总在文林街的咖啡馆延迟。玻璃窗将夕阳酿成蜜色,蓝花楹褪去紫裳的枝桠成了天然画框。手捧一杯小粒咖啡,细细品味,酸苦中泛起花果香的回甘,像极了昆明冬日的况味——清冷里裹着暖意。隔壁书店飘来油墨香,老板在滇缅地图前讲述远征军往事,窗外的银杏叶落进讲述里,化作泛黄书签记录着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暮色渐浓时,街角烤饵块的小摊亮起灯火,乳扇在炭火上卷起金边,玫瑰糖浆滴落瞬间,连寒气都变得甜软。

拜访筇竹寺的路上,薄霜为五百罗汉披上素纱。这些清代泥塑或怒目或慈悲,每一尊泥塑的衣袂褶皱里都藏着匠人掌纹,那是历史留下的印记。香炉青烟笔直上升,与古柏的苍翠融成水墨。住持分我半盏禅茶,看着茶叶在盏中舒展、翻滚,重焕春色,恍惚明白汪曾祺为何说“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原来四季在这里都是液态的时光。

斗南花市在岁末最是喧腾。蝴蝶兰、银柳、腊梅汇成色彩的江河,花农们捆扎花束的动作像在编织彩虹。有位白族阿婆教我辨认冬樱花与春樱的区别:“你看,这花萼泛红,就是咬着牙在冷风里开的。”她鬓角的银丝与怀中的雪柳相映,让人想起聂耳故居里那架旧钢琴——春城儿女的骨血里,原就带着绽放的基因。

漫步在昆明老街,马帮铜铃还在正义坊檐角叮当。福林堂的药香、建新园的米线香、火腿月饼的油香在巷道流转,雕花门楼下,银匠正将雪水般的白银敲成山茶。忽然落起太阳雨,躲进景星街老茶馆,听穿长衫的说书人拍响惊堂木:“话说镇南将军沐英驻守云南时……”窗外雨丝将青石板洗得发亮,紫陶杯里的月光白茶叶缓缓下沉,仿佛百年光阴正在杯中舒展。

我渐渐懂得了这座城市的秘密:所谓“春城”,不过是把春天揉碎了,撒在十二个月份里慢慢反刍。而昆明的冬天,恰是岁月窖藏的那坛玫瑰老卤,愈冷,愈见醇厚。

(作者系2024级水土保持与荒漠化防治专业01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