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些风景,只有早起之人才能看到。当广播站的歌声响起,半梦半醒的晨光牵引着匆匆而过的人,耳边响起的“师大之声”绝不只是飘荡在校园里的回响,还有眼前萦绕在蕙风湖边的声音。春风料峭,吹得湖边几点红梅含羞遮面,却不能叫它们完全闭合了花瓣,不去听那歌声朗朗。遥遥地望去,隔着一小片涟漪,李叔同像旁,几个学生还在展露着歌喉。浑厚的声音里夹杂着高昂的呼喊,激荡的热情点燃了春意,水波微动,梅花轻颤。
乐声需赶早,早春却不必追逐。明媚的普瑞斯玛早就睁开了眼,催醒了春日又呼唤着它同自己玩闹。好似一盏盏鹅黄色的酒杯,盛着一小杯日光,就顺着茎秆饮下了。迷醉的是春光,清醒的也是春日。苏醒的并非只有春的客人,湖边的雕塑还继承着它主人的思想,用平静的眼眸回望着潮起潮落,淡然地掩藏着汹涌而广大的精神世界。那是李叔同先生的雕像,手执折扇,慈悲而又从容。悄然而坐的郁金香是春的常客,也是李叔同先生的友人。蝴蝶翩翩带着点花粉,蹭在石像上,也将春意分享了。花虽有期,人之思想却长存于世间。百年前的禅思从未破碎在时间之河的冲击之下,只是越发圆融于他学生的探索,于是也随之落座于湖边,看花开花谢,感自然人化。
四季更替也有恒常,钧儒厅外几处甘蓝才作别了霜冻,转而便迎上了春风。冬时色如锦缎,春时质如暖玉,围绕着钧儒厅,让这沉默严肃的建筑也沾上无限春光。羽衣甘蓝的身影,还停留在校园的其他地方。行政楼前,艺术中心旁,都围着团团厚紫。直立的西式的柱子,横杆下站着的经亨颐像,那石刻的眼睛仿佛还在注视着浙一师的学子。先生有画作《风竹图》《松菊图》,夸赞的是磨砺于严寒的坚韧。羽衣甘蓝亦是如此。只可惜,甘蓝耐寒不耐热,只叫春风一逗,便怏怏地枯了几片叶子。落红不是无情物,枯叶亦有情,残余的生命落到泥土上那微不可闻的声响,何尝不是另一曲林籁泉韵?
梅花、郁金香还有羽衣甘蓝,这一季最盛的还要数梅。可不是什么“墙角一枝梅”,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低声吟唱。下沙校区A号楼旁栽着一片,仓前校区更是整个都被梅装点了。307棵宫粉梅环绕着古风亭,绛紫色的花萼托举着层叠的花瓣,岁月模糊在这一片粉红,仿佛能让人一窥千年前的韵味。校友林中,微香的骨里红与绿萼梅错落地站着,几支繁密的美人梅穿插在雅典群像旁,好像在聆听着西方古典的哲学与美学。东西方的美学交汇在这一枝花上,华枝春满,若是心灵能感召到几丝来自历史深处的美好,人生便也多了几分充实。
除却常见的梅,还有腊梅。李时珍说:“此物本非梅类,因其与梅同时,香又相近,色似蜜蜡,故得此名”。自然花草何必讲究血统纯正,只留清气满乾坤便好。弘丰中心北面,就种了一片腊梅。“以古为核”,傍山傍水,国画染料般的黑白灰三色,配上黄如蜂房的腊梅,一明一暗,交相辉映。美是兼容的,古朴和鲜艳也可以搭配在一起,成为启迪艺术创作的另一番风景。
春日繁花,夏日密叶,秋日硕果,冬日空枝。四季各有其美,皆能赋予恒常不变的建筑以新的容颜,皆能给予路人之独特的美学体验。三月里,折一支春日花,看那历经风霜的建筑展露笑颜。此刻,美亦在其中矣。
张杭沁 姚天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