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凉泉路上,每当晚霞作别了夕阳,那袅袅升起的,是人间的烟火。
照样是旧时的街道,七点准时亮起的路灯,微弱的灯光先是躲藏进初夏的日暮余辉里,并不起眼,吸引不了来往匆匆的行人车辆。正值下班的晚高峰,三叔见路灯亮起,不管晚饭吃没吃饱,都要先在烧烤店门前取来一个大铁盆,用吹风机助燃,熟练地把烤架的碳火备上。二叔则开始给每个餐桌摆好纸巾,备好椅子,就见到陆续有那么一两个客人,零零星星地进到店里来,或是点上一份炒饭,或是直接准备撸串了。天还没黑透,下班的男男女女,散步的老老少少,一家家饭店摊位,都开始点上白炽灯。此时街上的光源显得杂糅了,昏黄的路灯,流动的车灯,天际的残阳掺杂在一起,汽车的引擎轰鸣像是伴奏的交响乐,为这灯火的舞会助助兴,也为人们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劳碌而欢庆着。
吃饱饭的我站在店前的凉泉路旁,刚刚放暑假没几天,就到三叔的烧烤店来体验生活了,一来是假期漫长确实无事可做,二来是包吃包住还能赚上不少零花钱。想起从长沙返回家乡,经过了6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都在盼着回到心心念念的小城,听听阔别数月的家乡话。
此时生活的气息朝我扑面而来,结伴同行的初中生说笑着今天的校园趣闻,阿姨操着方言数落刚放学的小朋友,大妈大爷则是衣着宽松穿着拖鞋散步,城市的夜降临了,路灯在黑夜的衬托下不再畏畏缩缩,泛黄的灯光开始耀眼起来,先前还像小透明的它,一排排,成了这场灯火舞会的主角,肆无忌惮地占领了城市的大街小巷。
随着天渐渐黑下来,吃烧烤的人也陆续涌来,包厢内先前还是寂寥空旷的,只有数台摇头风扇嗡嗡作响,现在已是坐满了不少,菜品一盘盘端进考串儿的隔间,我的夜生活也就此开始了。
先是记好桌数与菜品的账单,再给三叔二叔打杂,一枚枚饱满的生蚝被我夹上烤架,整齐地排列开来,用勺子将秘制蒜蓉铺满生蚝泛白的肚子,再按着要求洒上辣椒粉,金黄的蒜蓉表面点缀上葱花,只需等上几分钟,生蚝们就冒着白烟咕咕作响地沸腾了,
比起生蚝,烤串之类的就明显累人的多,只见三叔二叔一人站在一个烤架前,卖力地翻烤着各种串串儿,翻来覆去,刷油添火,二叔习惯了在夏天光着膀子作业,脖子上围着一条擦汗的毛巾,左手持串,右手抖着各种调料的瓶子,胸肌有力地振动着,充满了节奏感。
我没有去烤串,自然也不必光着膀子,简单的菜品照样需要我来打点再送到客人面前,就比如手撕鱿鱼,拍黄瓜,烤生蚝等等。最忙碌的时间段便是十点到凌晨一点,这时的凉泉路上来来往往,大多是出来吃夜宵的人。此时烧烤店内的十张桌位差不多是坐满了,有的客人想吹吹风就把桌子搬到了店外的人行道上,要烤的串也堆积的老高。这段时间内我来回奔忙,进进出出,上菜递水,打包记账,踏踏实实地做着店小二的工作。闲下来时也常常看看,发现来吃烧烤的以下三种情况居多。一是绝对不能少酒喝的,大多是朋友同事之间,聚上三五好友围圆一桌,菜还没烤好,便就吆喝着瓶瓶罐罐地喝上了,期间欢笑不断,吹吹牛,谈谈心,聊聊生活和事业,一次次推杯换盏,高低是要喝醉几个人的。再者就是亲戚家人之间,老老少少,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烧烤聊着天,小孩子是做不安稳的,要时不时地来到摊前添上一根热狗或鸡腿,并嘱咐老板少放点辣椒,然后就在烤架旁痴痴地看着,瞪着一双溜溜转的小眼睛。第三种便是刚下晚自习的高中生吧,几个人或单独来到店里,点上一份炒饭烤上几把串,为疲劳一天的自己加个餐。
忙碌到凌晨两点,基本上就没什么客人了,湘西的十八线小城,自然比不上长沙的不夜都市,此时的街道上人流早已散去,间或有一辆摩托车一阵轰鸣地扬长而来,又渐行渐远地消失在路的尽头,那大多是解除了白天诸多束缚的追风少年,正借着夜色的掩护诠释着放荡不羁的青春。
我瘫坐在临街的靠椅上,歪着头迎着街上的晚风,早已是身心俱疲了,再与三叔二叔吃了些烤鱼烤串后,我便先行休息去了,此刻的凉泉路上归于寂静,正孕育着一个热闹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