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冬去,长江水开始泛出鸭卵青的色泽,先于柳色鹅黄,早于樱云绯红,总在某个雾霭沉沉的清晨,被轮渡汽笛刺破的江风裹挟而来。
磨山脚下的游船剪开东湖的水面, 水杉抖落满身银霜,露出赭褐色的筋骨。 垂钓者的浮漂不再随碎冰沉浮,转而追逐锦鲤搅动的暖流。 黄鹤楼飞檐下的冰凌化作珠帘细雨,将千年白云阁洗出琉璃光泽,倒映着江桥上南归的雁阵。
户部巷的烟火气最先感知节令更迭, 老师傅的铁勺敲打铜锅,将三鲜豆皮翻出春阳般的金黄。 莲藕排骨汤在陶罐里咕嘟作响, 断裂的藕丝牵着冬的绵长与春的鲜脆。 当首茬藜蒿混着腊肉爆炒的香气漫过司门口城垣,老茶客们依旧坐在汉阳树下的藤椅里,看紫砂壶嘴腾起的热气与晴川桥的钢索交错。 青瓷盏里沉浮的不仅是春芽,还有楚地三千年的文脉。 此时的热干面摊前腾起白雾,芝麻酱裹着碱水面,烫出春冬之交特有的浓烈,仿佛要把凛冽与温润都烩进这碗江湖味道。
雨水过后就是惊蛰,珞珈山的梅花最懂时令。 夜雨过后,宫粉、朱砂、绿萼便在枝头悄然吐蕊,春水浸润后的梅香清冽,洇湿老斋舍青灰的墙垣,透出几分宣纸的细润, 恰似梅梢新绽的苞蕾含着未干的墨痕。 雨后清晨,江汉关青铜指针割开江雾,春燕从钟楼十二角攒顶涌出,在长江与汉水交汇处裁云铺锦。 多彩的风筝伴着燕群翩翩向春,橙的黄的缀在灰白水汽里,引得轮渡甲板上的早客纷纷仰首。
这是属于江城的时序更迭———冬的凛冽化作春的温润,历史的厚重托起新生的轻盈。 当樱花云席卷整座城池时,你会明白:武汉的春天,从来不是季节的轮回,而是一场穿越千年的苏醒。
黄鹤楼头的白云仍在聚散, 但楼下卖热干面的老汉,已给孙辈扎起了燕子风筝的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