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
相宇芯 摄
可是后来我似乎也忘记了，我不止一次梦见在硬化的山路边肆意嬉闹的场景。
——题记
寒假午后，陪爷爷看完地里的庄稼，漫步在回家的路上，老人家絮絮叨叨，又一次说起了这条山路硬化的消息。忽然意识到，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向着深山绵延而去的那条坑坑洼洼的傍山泥路，历经多次硬化的设想方案，却仍然停留在纸面。多年来，要么是资金不足，要么是村民意见不同。曾经主张山路硬化的村民大多已定居城市，记忆里鸡犬相闻的村庄剩下的多是整日守在门口小憩、细数岁月流转的老人。深湾里大多田地早已荒芜闲置，只有那么几块田地留着收割后未及时翻犁的稻茬，我想硬化这条山路似乎早已失去了当年的必要。絮絮叨叨的话语，似是爷爷吐出的一口烟，消散在冬日山里偶然掠过的一阵风里。
周末我习惯性地给家里打去电话，通话中似乎还夹杂着重型机械运转的噪声。那条泥泞了几代人的山路终于动工了。归家那天，站在山路口，来来往往拉运各种施工材料的卡车，昭示着山路的新气象。站在屋后的院子里，路上不时闪过一张张熟悉却又两鬓苍苍的面孔，寒暄之间，总是提到眼下热火朝天的工程，各自表达着积攒了多年的想法。佝偻着背的老婆婆不顾儿女的反对，非要亲自拄着拐棍走一程山路，想要看看这条国家和村民集资共建山路的硬化施工过程。她小心翼翼地拿出用布包裹着的现金交给村委会成员，即使一路走来累得气喘吁吁，也难掩笑意盈盈的神情。在孙子的搀扶下，老人拄着拐棍五步一歇，慢慢向着家的方向走去，但腰杆似乎不再佝偻。
经过几天施工，山路渐渐地褪去了记忆里的泥泞模样。当回忆被不断拉长，我见证着这条山路上一户又一户人家的迁离，目送了一张又一张面孔逐渐衰老隐去，听闻一声又一声吆喝走近又远去……我突然记起在那个喧闹的茶园里，年幼的我采着茶叶和小伙伴无话不谈，畅想着若某一天这条下雨便泥泞的山路变成水泥路后，我会和伙伴一起骑着自行车、唱着歌儿邀大家来家吃饭。后来那条路依旧蜿蜒曲折通向山的另一边，那些曾经和我一起期盼着山路早日硬化的老人大多已成为浩瀚夜空中的一颗颗星星。
在离家的那些日子里我不曾知道，为了能够早日硬化这条山路，村里人为此做了数月的准备。他们不仅自发砍除了有碍道路拓宽的树木杂草，还腾退了离道路较近的田地，甚至主动填方路基。偶然的机会我有幸参加了镇政府组织的道路建设风险评估大会，会上我见到一个个步履匆匆的各村村委会成员，听到了村民代表对早日硬化道路的热切期盼。同样也是在那次会上，我之前认为现在硬化这条山路为时已晚的想法，在那位老党员“咱大伙有钱出钱，没钱出力，没力也帮忙吆喝”掷地有声的话语中彻底消散。是啊，我也曾日夜期盼着这条泥泞的山路早日变通途。
夜里下起了雨，清晨推开窗，我看到早已古稀之年的杨爷爷头戴雨帽，肩扛锄头走向山里，他要检查坡坎，疏通沟渠堵塞之处，以防山坡泥石淤积。即使施工导致路难走得多，村民依旧会踏上山路下地干活。挖掘机的轰鸣声每日依旧响起，此刻大家似乎都有了暂时歇脚的理由，不时停下来观看道路铺设的进展。有时施工师傅需要什么工具时，围观的村民总会小跑着回家取来。等到码坡填坎垫路基的时候，大家都会自觉放下手中的农活主动帮忙。大家喊着口号，你一句我一句，似乎每个人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瞧，这条山路就要展现新模样咯！”这条起伏不平的山路不知来来往往了几代人，又书写了多少早已被人遗忘的故事。大家坚持要留在山里，我想大概是这条路留下了属于他们的青春回忆。山路硬化不日便将完成，我想这路上又将有新的故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