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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困在十七岁，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我的十七岁有什么呢？无止休的上课铃、压抑的考试播报音、高高堆叠的试卷，还有窗外榕树褐色的细枝反射太阳的金光，楼下小道旁葱茏的草开出紫色的花。

我又在评论区看见了简媜那句熟悉的话：我们不要在这里，跟我回到十八岁，躲到台大校园杜鹃花丛下，不要被命运找到。命运，命运！又是命运，从来都是命运。那些既定的责难、苦楚夹杂着盛大的遗憾与微小的幸福，让人难以遗忘、难以走出。

我想不起来高中校园里有什么可以像台大校园里巨大的杜鹃花丛一样把我藏住、不被时间洪流裹挟的东西。如果硬要找，教学楼下茂盛的紫红色三角梅，算得上是我唯一可以藏住自己的地方。但万物有枯有荣，一到秋季，三角梅的叶子全部枯落，只剩下巨大而干瘪的藤蔓，藏得住谁呢？更不要说我记忆中狭小的初中。几栋教学楼拔地而起，占据了学校的大部分面积。还有食堂、寝室、办公楼。我的初中没有巨大的花丛，也没有低矮的灌丛。一座小花园坐落在寝室的右边，几颗黄桷兰树站守在那里。小花园中间有一个小池塘，里面养着一群小金鱼。一到毕业季，不过尺寸大小的花园和稀疏的黄桷兰树就成了我们拍照的背景板。盈尺之地，藏不住任何人。若要硬藏，藏在讲台底下，小小的木制讲台，藏住人一半的灵魂。

有时候，我还能想起十岁的自己抽出教室后书柜里的关于介绍大学的图书的情景，记得翻开书的青涩与向往，甚至连抽书时手的动作也历历在目。一算时间，已经过了十年。十年，十年改变了太多太多。小学在我们走后被翻修，直到现在被遗弃。教室门口的桂花依旧飘香，橘红色、金黄的、浅黄的，满满当当地堆在枝头；校园一角那棵大黄葛树依旧为那个角落里简陋的图书馆遮蔽风雨；操场背后那两棵大榕树长长的气根一直垂到地上，蜷缩的榕叶躲着无数只年少时爱捉的小虫。欢声笑语不见了，被遗弃的土地，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开我喜欢的三色丁香和芙蓉。空荡荡的校园，没有人，没有一个人。这座小小的学校曾经托举过三代人走出农村，现在却成为了历史。

回去拜访小学老师，一位在我们小学毕业后一年就退休的老人家。他和我说话，说起我和我的那些小学同学，开口就是“我记得小学的时候他底子比你好点来着”。我不服气，想要为自己争辩，突然想到，小学离现在已经很远了。老师记得一些小学的事，我也记得。闲谈的时候，还有人和我回忆共同的过去，还有人接我的话，这样也很好。而不是，三两句，打岔过，敷衍溢于言表。

这句话下有人评论说，“杜鹃花丛已经没有人了，看完就走吧。”我撕裂时空回到过去，年少时种过的花，年少时遇到的人，早已不见，只剩下空空如也的亭台楼阁。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时光近乎自虐般地在灵魂上留下了一块疮疤，它快要结痂了，但共鸣时仍能感受到真切的疼痛。它提醒着我，我曾经过这里，我在这里遇到过许多人。只不过，我抬头望天，他们都走了。我摸摸那块疤，今天天气正好，我也往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