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蜜色日光,糅合着银杏叶的金黄,如给万物加了暖暖的滤镜。她着白色风衣,穿行在风中,长发打着卷,有些凌乱,又有些飘逸。她出来得有点早,要见的人还没来。她放下手中的小提包,把文件夹搁在包上,身子靠在长椅上。椅背是铁铸的,黑色镂空缠枝牡丹,有着微微的凉意。
轻抬手,搭在额头,后仰,以45°视角看世界,竟是别样的风景。
天空水洗的蓝,云像拉丝一样,静止不动。与45°视角平行的是横空出现的直线白。在直线白下面是绿宝石一般的逸夫图书馆。人很奇怪,在身边时,并不觉得珍贵,一旦离开,就会无意识地挂念。比如,图书馆,她入职的第一个岗位,每天重复做着阅读推文,觉得单调,没有挑战性,她选择换岗。去了其他部门后,图书馆竟然魂牵梦绕,心里总会念着那些密密挨挨的读书人,还有那不断涌起的青春浪潮。而今,新校区的图书馆巍峨庞大,如枭雄傲立,香樟翠绿博不来她唇间一抹笑。她刚入职的老校区图书馆则像是一个围炉煮茶的圆盘,湖心亭似那古风画册中走出来的翩翩少年郎。少年郎品茗掩卷,忽而眉间紧蹙,忽而踱步长吟。光影重叠,扑朔迷离,一声,两声,无数声,“读书,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一浪高过一浪,汇成汹涌澎湃的读书声。身在其中,会莫名亢奋。她不自觉地笑了,果然,读书需要氛围。
她直直身子,张开双臂,伸伸腰。坐得久了,也会累。丹枫园静谧淡然,青砖黛瓦,像是诗歌中层层叠叠的山水画,一汪池水衬着背后的水杉,远近建筑错落有致。越过丹枫园,便是体育馆,里面着克莱因蓝短袖的少年富有朝气。与丹枫园相连的是紫薇园宿舍。地如其名,些许淡雅,些许馨香。有宽宽的桥连接紫薇园,园里零星地摆放了些许宽大的老杉木桌,让雅致蔓延到极致。
有女孩走过,轻呼:“老师,您在呢!”她坐直身子,以微笑应答。女孩是大学生新闻中心的学生编辑。女孩阳光灿烂,“老师,给您,木槿花!”她摆手,不要。女孩硬塞给她,说:“老师,灼灼其华,颜如舜华。”在学生面前,她竟然脸红了。女孩接着说:“木槿的花语是温柔的坚持。木槿朝开暮落,每一次凋谢都是为了迎接下一次更绚烂地开放,像春去秋来四季轮转,更像爱一个人,生生不息……”女孩的话深深地触动了她。
爱?多久未爱。她还能爱吗?或许不能。至少,现行世界的她感觉爱得乏力。如果真的有平行世界,她希望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她能落地生根地爱一个人。她会把长发盘起,穿中式旗袍,挽着他的手,踩着落满耀眼碎光的隧道,穿过荆棘小道,爬上山岗,迎着风,看夕阳沉入湖面。他在,她无需担忧黑暗落下朝阳会不会升起;他在,无需争辩是非,听他顺从他,肯定是对的;要彼此看见,彼此成就,共赴漫长岁月……她想起上周看过的《星际旅行》,星球战士从某一地点突然消失,而瞬间出现在遥远的另一地点。现实生活中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过程呢?她当然希望存在,这样很多缺憾能在另一个平行时空弥补。最近,网上很多关于量子纠缠理论。似乎平行世界存在并不荒谬,据科学推测,处于量子纠缠的两个粒子,无论分离多远,它们之间都存在一种神秘的关联,一个物体的状态可以在某地突然消失,而以极快的速度在遥远的某地重现出来。
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她还可以做一个她。她可以着轻便的冲锋衣,背着行囊,行走在远方,和同伴点亮篝火等极光,逛当地的博物馆,体验当地的人文,丰富阅历和见识;也可以在海边开一家咖啡馆,花体字画下咖啡馆LOGO,小鲸私家咖啡小院,学咖啡拉花,卖咖啡,弹尤克里里,也卖手工烘焙面包、手绘明信片,时不时举办一些文艺沙龙。这些都是形而上的生活。当然,在另一个世界,她还可以有行而下的生活,做一个自由行走的流浪汉,如黑塞的《荒原狼》所说:每个人身体里都住着两个灵魂,一个是人的灵魂,一个是狼的灵魂。释放狼性,才能抵达真正的人性。释放是蜕皮,是涅槃。让这些都由另一个世界的她完成……
也许,另一个世界的她正在进行第二次成长。
她起身,拿起文件夹,迎着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