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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最近无意中从聊城建设热线事件处理版块上看到这样一条消息———铁塔附近东礼拜寺大街上面有一个白玉桥，桥上有许多石头，影响行人和车辆通行，请调查处理。这条消息重重地揪住了我的心，倒不是我有多么关心聊城的交通状况，而是白玉桥让我遥想起了六百年前关于这个小城的些许旧事。
　　那倒不妨先说说六百年前的聊城，朱元璋建立明朝，国号洪武。聊城在那时是被称作东昌府的，纵贯南北的京杭大运河穿城而过。但是，洪武初年由于元明易代，京杭运河作为经济纽带的作用并不是那么明显，在战争上倒使东昌府成为沟通南北的军事枢纽，兵家必争之地。据史料载，朱元璋的大将常遇春领军北伐在东昌与元军激战，明军攻入城内发现各家门上挂一木牌，表面写着欢迎明军，背面却是欢迎元军。常遇春于是下令屠城，城内和附近村庄几乎断绝人烟。到明朝洪武二十四年，东昌府属十八个州县只有2万多户，可见这次屠城给这座小城带来了巨大的创伤。自常遇春屠城不出五十年，靖难之役爆发，烟雨再次笼罩在小城上空。我所说的旧事便是与此有关。
　　看到了有关白玉桥的消息，让我这个热衷于寻访古迹，叩问千秋历史的现代人有种冲动，自从来到聊城求学，由于学务繁重，只知这座小城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靖难之役”中某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战役有关，却从未探访过，白玉桥便是那场战役最重要的遗址。我查访了地址，骑车前往白玉桥，要一窥古战场遗址的真容。二
　　听说白玉桥在小礼拜寺街上，铁塔南侧，下午上完课，沿着利民路我就出发了。时刚入夏，天空阴暗，异常闷燥，一路上我心里都停留在“靖难”这两个字上。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在享受了三十年皇帝福分后，一命呜呼，由于太子朱标早逝，其孙朱允炆即皇帝位，改号建文。朱元璋生前分封的几个藩王实力凸显，燕王朱棣犹为最，这使坐享皇位的皇侄愈加对皇叔们过大的权力不放心，于是采纳大臣齐泰、黄子澄建议，决议削藩。镇守北关，雄踞燕州的燕王朱棣首当其冲，朱棣自知一旦被削藩，争夺帝位的梦想就将彻底破灭，于是在建文元年七月，以尊祖训，诛“奸臣”，为国“靖难”为名，誓师出征，长达三年的“靖难之役”爆发。这是一场叔侄对皇权的争夺，更关乎千万黎民的生死。
　　战争伊始，皇叔占据上风，因北方诸将多燕王旧部，降燕从战者甚多。燕军先后下通州、蓟州、怀柔等城，由于朝中善于用兵之将早已被太祖杀尽，建文帝不得不启用年事已高的耿炳文为大将军，率师30万伐燕，却远不敌燕王，屡战失利。建文帝被迫指派纨绔子弟李景隆取代大将军耿炳文，更是一败涂地，眼看燕军一路如狼似虎，杀将而来，建文帝又任用盛庸为平燕大将军镇守东昌府，严阵以待自馆陶临清蜂拥而来的燕军。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三
　　盛庸，字世用，江西乐平临港镇古田下堡村人。约生于元元统二年（1334年），行伍出身，能文善武。洪武五年授流官，六年调辽左卫前万户，以屡立战功升为都指挥。不同于李景隆只会纸上谈兵，盛庸是个实力派，跟随太祖征战沙场，立功无数，他亲自排兵布阵，以逸待劳，做好万全之策应对一路难逢对手的燕军。而燕军自认为建文无将可用，朝廷不堪一击。于是，《东昌县志》便有了这样一条记载：“明惠帝建文二年十二月（公元1400年），燕兵薄东昌。盛庸击败之。斩其将张玉于白玉桥。燕兵走馆陶，盛庸檄诸屯军合击燕，绝其归路。”据史料记载，当燕军来到东昌城下时，盛庸背城列阵。交战一开始，燕王朱棣亲自率军攻打盛庸军左翼，未能攻克，复攻打盛庸军中坚。盛庸下令开阵纵燕王朱棣入，随后即令军队将燕王朱棣及其军队重重包围。后来双方在东昌城边上展开了激烈的大战，从上午一直杀到晚上，直杀得尸体遍地、血流成河，但是被包围在中间的燕王朱棣始终没能冲出包围。正在危急时刻，他的部将朱能和周长赶到增援，才将在重围之中的燕王朱棣救出。四
　　到了小礼拜寺街，白玉桥就在这条街上。虽然天气闷热至极，我依然加快了车速，沿街直奔白玉桥。我突然想到，六百零八年前的那个冬天里的某个晚上，筋疲力尽的燕王也正和我一样马不停蹄地往白玉桥飞奔，只是和我不同的是，他身后有数以万计的追兵。小礼拜寺街的路并不是很宽阔但是很笔挺，我沿着街走过一座桥以后，远远地就望见了一座普通的石拱桥，它通身由石块砌成，宽约四米，高约五米，长约五十米，两侧有雕花石护栏，桥下边是以前的铃铛湖，只不过沧海桑田，现在也不过一条小河而已。站在桥上，天气仿佛已不再那么闷热，一缕微风吹来，顿觉身心俱佳。由于桥后有工程建设，所以桥上安放两块限制卡车通过的大石头。
　　我抚摸着桥上的护栏坐在了大石头上，这时天已近黄昏，阴天，湿气很重。我闭上双眼，用心想着六百零八年前的这座桥上发生着的事情。仿佛一切就像大雾瞬间消散。我看到一位身着紫金甲，头戴御龙盔，手持七尺长戟的将军，他惊慌憔悴，战袍和胯下的白马都已染红，身后的三两个随从疲惫不堪。此时好像下起了朦胧小雨，我感觉有一滴滴在了我脸上。不知是雷声还是鼓声，我听到轰轰隆隆的声音。追兵马上就到了，那匹战马却倒了下去，把马上的将军摔到了桥下。此刻，只见那位将军的随从里迸发出一声呼喊：主公，你且暂避桥下，待我退敌保护主公。随之，说话的这位勇士手持利斧调转马头立于桥上，瞬时间，追兵蜂拥而至，不消几个回合，立于桥上的勇士倒了下去。小雨渐渐地下密了，我的发湿了，白玉桥也湿了，雨水仿佛清洗着倒在地上勇士的血迹。
　　桥下的将军待追兵已去，哭喊着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的名字，爬上桥来，把头埋在那位勇士的胸膛上。死了的勇士叫张玉，玉是白玉桥的玉。痛哭的将军便是后来的永乐大帝。五
　　东昌一战，燕军实力受到重创，攻下山东已不可能。《明史》中记载：“是役也，燕精锐丧失几尽，庸军声大振，帝为享庙告捷。”“自燕兵犯顺，南北日寻干戈，而王师克捷，未有如东昌者。自是燕兵南下由徐、沛，不敢复道山东。”由此可知，这场争夺皇位的南北战争，因为盛庸在东昌大败燕军，燕军从此绕行，使城中的百姓躲过了战争的灾难。可是，燕王终究以身犯险，绕过山东，孤军深入，直取防守空虚的南京城，于1402年6月登上皇位，改号永乐。
　　坐在石头上，我想如果当年追兵发现躲在桥下的朱棣，历史又会是什么样子。发现与不发现，就只有一层桥板的隔阂，发现与不发现，对历史却会有巨大的影响。历史虽然难以预料，有时却又在冥冥中注定一些事情。六百多年过去了，当烟雨散尽的时候，“靖难”留给东昌的只有一座白玉桥，和一段打了结的历史。
　　待烟雨散尽，暮色袭来，我整理思绪，驱车回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