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出逃。
我要去看海。
当生活被各式各样的课程和计划塞满,压抑就像昆虫濒死时吐出的粘稠汁液,糊住任何可以透气的缝隙。缝隙没有阳光,绿色的冒着泡泡的汁液让人生理性作呕。
所以我决定出逃,逃到只有海的岛上。
抵达海岛是件一帆风顺的事,出逃的旅程由庆因南道的昌平市出发,一路宿命般往北,经鸦市,义市,中途于大小城镇或逗留数日,或擦肩而过,然后在2025年的初夏到达了庆果北道。
不可否认,海岛的夏天有着清透的底色,来的人只感到海风凉爽,而天蓝得像不曾有过历史一样。穿比基尼的少女们带着草帽,波点状的裙角飞向海的方向;幸福的一家三口坐在海浪前,父母手把手地教着幼儿用沙堆出城堡。
一切都像童话般美好。
我坐在巨大的椰子树下,仰头看叶隙间的光,以及光束里尘埃的流转和沉降。冷不丁地,我对视上———双眼睛—那是一双我此生以来见过最美的眼睛 (我敢打包票),倒影自怜的纳西索斯也不过如此,恐怕令小美人鱼魂牵梦绕的王子也要逊上三分。蔚蓝色的瞳孔里承载着海的潮汐,忧郁的眼神平添了些悲悯的气质。我们花非常漫长的时间完成了那一眼对望。他捡起地上一片尖尾雨燕的尾羽,轻轻抖掉沾染上的沙尘,递给我,像在生涩地递出一封情书。
他说他是这里的管理员,他告诉我每一个在海岛上的人都很幸福,“没有人会不幸福。”他笃定地说,仿佛在妄下一个结论,也像在说服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
他伸出手,呢喃道,留下来吧。
我注视着那双蔚蓝色眼睛,透过瞳孔去看他背后那片虚无的海。依旧蔚蓝,波光叠翠,折射出海市蜃楼的幻象,阳光涂在水面,全是耀眼的金黄,向佛意满盈的梵语坍塌在我眼前。我在岛上收获的的,只是没有看见的虚构,无尽的失落和心跌到谷底的绝望。
一切只是幻想,一出排练在脑海里的想象。
他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说:在一开始,在天蓝到没有历史的初始时刻。
我抬起头,而他的背后蔓延出绿色的原野,翻涌的麦浪,我看见他带着青色的橄榄和一截小麦,在暮霭沉沉中翻山越岭,寄住在风吹动荒草的声音里。
我突然笑了,笑得眼角流下一滴泪,笑得整个海岛都开始坍塌。
“砰———”
被砸碎的咖啡杯吵醒时,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想
这可真是一场失败的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