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嬉笑玩闹不知何为烦恼的孩提时期,微不足道的心事是一触即碎的过眼烟云。若无其事的迸溅、散裂,融入或灼热或冷冽的空气,成为在空中缓慢漂浮的小小粒子,又或是与袅袅的炊烟交织,去不计后果地追赶片刻存在的夕阳。烂漫的火红色背景之下,承载着太多不足挂齿的一切,都在一抹鎏金中奔往远方———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山的那头是无边无际的海。
为了拼齐童年这块复杂的拼图,我频繁地收集。从蒙尘染垢的角落,到被一年又一年被岁月覆盖的脑海;从时而更新着的记忆漩涡,到不断流转着的时间。我从中片刻不停地寻觅与搜索,把那些早已看不清原貌的残缺重又拾捡,直至它们共同构成又一幅画面———
我站在房顶上,期待地、憧憬地、渴求地,眺望远方。
山、树、海,河。蝉鸣聒噪的盛夏,一杯冰镇过的老式汽水,深秋金风玉露,落进手心的一颗柿子,咬下去,甜且涩。那悬挂在枝头的白霜,一碰便向下抖落的冰凌……我站在一方逼仄到几乎没有人注意的地方,懵懂地填充着未知的贫瘠。
事实上,那实在是一隅平庸到无人问津的地带。小心地踏上被闲余的杂物堆积的丝毫不见空隙的石阶。上面覆盖着丝缕青苔,常年不见光,有些微黏的潮湿。小心翼翼踮起脚尖,才寻得踏足的空档。低着头,轻轻地走,在一片阴暗与璀璨的交界处,才算摸得到终点。当所有阳光———无论是正午或傍晚,那一抹刺眼的金黄猛然照射进来的刹那,我走上最后一级,彻底站在离万缕金光最近的地方。
那是最高最远的地方,实则不然。但这“不然”,那时的我是不曾知晓的,只把眼前的一切当作尾声,一个攀爬的目的地。我眯起眼向外望去,看到青山隐匿于薄薄一层缥缈的云雾,纱一般轻柔,氤氲于半空。看到柔软的云像丛丛绿意中延伸出的白花,又似温和的棉。看到那片海,有渔船在缓慢航行,途中溅起的浪花,是翅膀。我触摸着从角落稀疏的泥土里生长出来的蒲公英,一吹便轻飘飘飞走,转而又去看附着在老旧砖瓦之上的藤蔓。我总在那里滞留,情愿为此付出太多时间。我初识世界的窗口,为一方小小的房顶,称不得包罗万象,却充斥着太多东西。
我在其中小心编织自己的理想,像是给自己种上一片片羽毛。
然后我飞起来,越过山与海,越过童年,大概会飞到更远的地方。
“我能飞到。”我听见两道重合的声音,一个稚嫩得像是不知天高的宣誓,另一个却轻柔得像娓娓道来的又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