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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工业大学 - 《南京工业大学报》

花舞人生

作者:通信  2302  张思涵    
2025-01-01     浏览(37)     (0)

他们找到老刘的时候,他还是守着那一方小破屋子。

院子很空, 贴着墙缝的地方是一根杆子,挂着两个小铁笼子,被盖在草席子下面。

许是离开村子久了,头一回见着这么大的阵仗——院子里全是些没见过的男女老少,于是张口便是结结巴巴的一句:“冤枉……我什么都没干呀,你们是来干啥的……”

于是下一秒有人便憋不住笑了, 笑声里,老刘的脸又被无数的话筒簇拥起来。

“刘老,他们不是来抓人的,是来采访你呢。 ”“采访”这个词对他而言更加陌生了。 “俺们也不是啥名人,作甚的……”话音未落,一个手机被递了过来。

“刘老,还记得你当年教过的刘娃子不? 他火啦! ”

“火了”这个词让他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刘娃子这几个字却清清楚楚地落进了耳里,心里又是一阵怅然。

“刘娃子” 这个名字他已经太久没听人喊过了,但即使再久,他也忘不了。

于是他开始想,想起自己最开始也是住在山脚的村子里,年长的村民叫他“煤炭汉”,年轻的村民叫他“那个拐小孩的”。

人们经过他身边时往往走得很快,捂着鼻子暗骂他满身的炭火气,小孩子们更是被家长勒令离他远远的。 他自己也不觉得啥,毕竟他说过最多的一句就是:“孩子,想不想和叔叔学炭花舞? ”

有人说他魔怔了, 放着糊口的活计不干,天天干那劳什子的歪门邪道,只有每每过年的时候才允许他在那戏台子上耍上一段,讨个几句口头夸赞又匆匆下场。

刘娃子就是他那时候遇见的。初见时,他俩都不算体面,刘娃子被几个大孩子推倒在地上,而他刚下工,一身的烟尘。

“不好,那拐小孩的来了! ”呼号声中那几个孩子鸟兽般逃窜开,而他的目光对上了一双到现在都忘不了的眼睛。

刘娃子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里带着狠劲,不屈里带着点不安。

他寻思自己也是猪油蒙了心,才鬼使神差地问出来:“孩子,要不要和叔叔学炭花舞。 ”

直到看着面前的少年坐在自家的小土炕上默不作声地吃着一碗面,老刘还是一阵恍然……

“炭花舞,开始吗? ”后来的日子很稀松平常却并不简单,老刘对他的训练不算轻松,甚至称得上是严苛,而自己也由于家里多了一张嘴而更加卖力地上工。

那段时间两个人似乎每天都憋着一股劲儿,低着头,咬着牙。

后来,日子长了,“拐小孩的汉子”成了老汉,这孩子却始终是他唯一的徒弟。 直到有一天,那孩子说,他想出去看看。

那天的记忆尤为深刻,他记得自己愣怔了许久才哆嗦着从兜里摸出这个月刚发的工钱,捏紧了揣进孩子的兜里,良久才说出一句:

“去吧。 ”他想他始终是对那个孩子抱有些愧疚,耽误了人家这么久, 如今也不知道出落成什么样子,却也不免涌上些带着哀愁的想念。

他不怪他,只可惜……“那时候我父母走得早,我总是被人欺负,是刘老把我当亲儿子养。 ”熟悉的声音刹那间召回思绪。

老刘开始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手机屏幕。视频里的人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都显得自信而从容,于是他不由得在心里想着:上电视了,出息了就好……谈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作甚,叫人看不起……

其间, 看见那已然有些陌生的身影进了后台,再回来时又是一套新的衣裳。

老刘的手忽然就有些抖了。“接下来, 请欣赏刘老师给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非遗炭花舞! ”下一刻,那黑袍动了。

只见刘娃子手中的杆子回旋,两侧的铁笼伴着火星在震颤的那一瞬间点燃了耀眼的火花,无数的香灰伴着星光簌簌地落下, 如流星坠空,洒落漫天星火。

主持人抑扬顿挫地解说着,老刘却已经看痴了。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那一刻随着舞动带起的风散了,他仿佛看见那个少年板着脸,诉说着当年掷地有声的承诺。

一舞毕,视频走向尾声,旁边的声音渐渐传到耳中。 “现在的时代大不一样了,刘老师这么多年一直在传承这项非遗艺术,自媒体火了之后又开始各地巡演,还开了培训班……”

不知不觉视频走到最后一个画面。“刘老师有什么想和师傅说的吗? ”台上的人声音有些喘,语气里却是自豪的笑意。 “那就帮我告诉我师傅,刘娃子没食言,都做到了。 ”那一刻,老刘终于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