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当鲜红的太阳缓缓落入紫色的天际,一年中的最后一个夜晚悄然来临。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个团圆饭,总结过去,展望未来。
选择在元旦前夜煨汤,对于我们家来说,有着一种庄严而又温情的仪式感,母亲在灶上忙,全家人围在一旁打下手,其乐融融。
母亲用的是一个老瓦罐,老家称之为“铫子”。因岁久年深,它变得通体黑亮,就像一件老古董。由于吸油透气、受热均匀,用之煨汤,越煨越香,回味绵长。
母亲在选材方面颇为考究。她买的是小毛藕,此藕短小,长有斑点,虽然不中看,但煨出的风味,堪称一绝。母亲还会买猪排骨,在煨汤过程中,藕会吸收排骨渗出的油脂。这样一来,肉质酥烂紧实,藕块粉糯鲜香,汤色清亮,油而不腻,对全家人来说都极具吸引力。
煨汤的关键在于一个“煨”字。在燃料上,母亲选用的是棉梗,它除了火猛,而且耐燃,在煨汤时,余烬经久不息,能提供恒久的热量。
趁着土灶里的余火还红着,母亲塞进一束棉梗,只见一缕青烟冒起,腾起一朵粉红色的火苗,“噼噼啪啪——”火势越烧越旺,光和热弥漫开来,营造出一种节日的氛围。母亲煨汤的诀窍是先炒后煨。首先,把排骨焯水以去除腥味;然后,在锅里放入猪油、姜块,倒入排骨爆炒,其间加盐,直至炒出香味;接着,加清水烧沸,连骨带汤舀入铫子;随后,母亲移开铁锅,用火钳在灶膛的红烬里掏一个坑,把铫子放进去,捂紧灰烬;最后,再把锅放回原位,开始小火慢煨。
趁此间隙,我们开始了“圆桌会议”。大家围坐在一起畅所欲言、各抒己见,气氛十分热烈。母亲在总结过去、憧憬未来同时,以煨汤为例,给我们以谆谆教诲。
她说,做人处事,要向小毛藕学习,出淤泥而不染,虽然朴实无华,但是实用;学习要有恒心,像煨汤一样,慢工出细活,久久方为功。
道理虽然浅显易懂,但是极富哲理意味,我们心领神会,纷纷点头称是。
墙上时钟欢快地“嘀嗒——”,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不知不觉间,满屋子都是藕汤的香味。我们经不住诱惑,跟着母亲走进灶房。移开铁锅时,只见不少余烬仍然猩红,热力灼人;再揭开铫子的盖子,只听到里面的汤正在咕嘟咕嘟地翻滚,汤面上漂浮着一颗颗宛如荷露般的透明油花。
“该下藕了。”随着母亲一声令下,大家一起动手,将小毛藕洗净,切成片状,装入筲箕,撒上细盐,簸一会儿,好“出味”,藕片也变得红润鲜亮起来。随后,大家纷纷将藕块放入滚汤。
一夜过去,元旦到了!当粉嫩的晨曦洒在木格子窗,雄鸡站在柴垛引吭高歌,晨鸟在清新的晨风里欢快飞翔。“喝汤喽!”母亲的一声呼唤,仿佛一种诱惑,将我们从美梦里牵出。很快,全家人围在圆桌旁,此时,母亲已端出了一碗碗排骨藕汤,汤面撒了鲜绿的葱花,拱动着人的味蕾,让人禁不住流口水。
“哧溜——”当烫烫地喝上一口汤,只感觉一缕醇厚绵长、香浓可口的味道渗在舌尖,霎时激活了味蕾,让人陷入美味的沼泽中,不能自拔。接下来,全家人大快朵颐,排骨酥,藕块糯,一个个吃得满头大汗。
不一会儿,一轮红殷殷的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光芒万丈。在堂屋正中央,日历的第一页已经翻开,崭新的一年就此开启。喝着新年的第一碗藕汤,让人心里暖烘烘的,胃里很舒服,精神也振奋起来,全家人凝聚在一起,目光坚定,信心倍增,浑身又充满了奋斗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