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竣工的湖南郴州青山垅水库大坝,当初堪称亚洲第一大土坝。由于该库及周边自然环境优美,2015年被水利部评定为国家水利风景区。
记得青山垅水库整体完工那一年,学校老师说:初中毕业班的全体师生,准备下周一到刚建成的青山垅水库参观学习。而我们的学校离水库只20余里山路,可当天去当天回,学校决定师生一律步行。当时是六月中旬吧,正入盛夏,日头一出来,学校操场就像下了火,焦干,滚烫,我恨死了脚上那双一年四季不换的黄解放鞋,每每上起体育课,老师叫跑步,脚板就生热冒汗,一冒汗,就像在滚烫而臭烘烘的鞋底滑来滑去的泥鳅。我多么渴望能有一双度夏的凉鞋啊!而现在正要去青山垅参观,该是恳求父母买凉鞋最好的借口了。然而,整整一个星期天,我和父母七打八磨终无结果。管家的母亲说,家里哪有钱买鞋呢?老实巴交的父亲说,就穿他那双自制的“凉鞋”去参观行么?我深知父亲的“凉鞋”是用旧套(胶)鞋底和旧套鞋皮自制的,其手工粗陋,穿上不舒服不雅观。更难堪的是,我偷偷试着一穿,不仅长了一大节,我烦透了。可明天就得去参观了呀,我急得眼圈一红,泪儿就顺着脸夹往下爬。见母亲气急的甩门而出,我更加失望地大哭起来,紧咬的牙缝里,愤怒地挤出几句话来——你们不买鞋,我不念书了,看你们怎么办!
一会儿,不知母亲从哪儿提来一双半新不旧的凉鞋,在我眼前一晃,我就像穷苦人见到了神灯,立刻站起身,收住泪,脸上“多云见晴”。母亲说,这是从细狗家借来的,记住,走路细心下脚轻爽点,别弄坏了人家的!我哎哎哎的点着头!背起下周的米菜赶忙跨出了门,背后还是传来母亲关于凉鞋的招呼,我一路哎哎哎哎,哎出了村口。
穿着借来的凉鞋,我神气十分。心儿早已飞向了青山垅,这可是头一回去盼了好久、梦了好多回的青山垅水库呢,年大坝有多高呀,会像语文老师介绍的喜马拉雅山一样雄伟么?水库有多大呢,会像地理老师讲的大海一样宽扩无边么?一路上,我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临山路爬陡坡,下深沟,过小溪的艰难。完全忘记了母亲“走路细心,下脚轻爽”的叮咛。不慎脚一滑,一个跟头摔下沟底,被尖尖青石划断了一个鞋帮儿,脚背同时划出一条血痕,老师赶忙扶起我说脚痛吗?我摇摇头,内心第一感觉不是脚痛,倒是凉鞋痛。我脸一红,流泪了,老师随手扯了根藤蔓替代我断了鞋帮儿,继续赶路。
我无心参观,走几步歪着嘴,心痛地摸一下脚背断了的鞋帮儿。回校后,老师布置写一篇自拟题目的“观后感”。可我思路久久难以启动,老想着回家如何去细狗家还凉鞋。收交作文催得急,我干脆将如何借凉鞋如何还凉鞋的内心活动一并写下,自作主张定标题《还凉鞋》。老师一见作文果真大怒,衣袖一甩唾沫四飞:他妈的,老师叫写观后感,你偏弄个《还凉鞋》,是大坝伟大还是凉鞋伟大啊!这篇作文我最多给你40分。
凉鞋弄烂了,作文不及格,参观无收获。我欲哭无泪,无地自容。而现在想来,也算是我初识青山垅的一段有趣而值得回味又十分尴尬的亲身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