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我独自驱车前往镜泊湖采风,途中在松江河镇留宿。晚上从旅馆出来觅食,在空旷的街道上,一个年轻的身影孤单地行走着,随后他拐进了一家小巷深处的米线馆。
多年市井生活的经历,让我直觉他背后定有故事。于是,我跟随他走进米线馆,坐在他身旁,点了一碗米线。
起初,我们的对话有些尴尬,一直聊不起来。但当我提及自己是公费师范生时,他的话匣子突然打开了。原来,他也是公费师范生,专业也是历史学,只不过毕业于另一所学校,算是我的前辈。
他来自儿童福利院,只记得老家住在抚松。小学时,他凭借出色的演讲天赋和记忆力,社区小学把他当宝贝稀罕,经常被推荐去市里参加比赛,拿过不少奖。然而,进入初中后,面对来自不同地方、实力相当的同学,来自他的优势逐渐消失。在平淡无奇的初中时光和的紧张忙碌高中岁月里,他都一个人咬牙坚持了下来。
“我性格比较孤僻,无论是在福利院还是在学校,我都没多少朋友。坚持到现在的朋友都是真正交心的。”他坦言自己的情商不高,社交能力也有限。
高考那年,他超常发挥,成绩超过了一本线。面对招生指南的众多选择不知如何是好,选择了省属公费师范生,因为这份工作“包分配、有补贴”,且所学专业正是他所喜爱的。于是,这年夏天,他带着简单的行李,坐了三个多小时汽车,又转坐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兴冲冲地去报到就读。
经过四年的学习和生活,他毕业了,再次带着行李,被分配回了长白山脚下的家乡。现在的工作地点是教育局按政策为他安排的。
“我早就习惯了慢节奏的生活,在大城市的那四年反而不太适应。大家都说去大城市能挣大钱,我就觉得小地方虽然挣得少点,但生活轻松自在、潇潇洒洒、安安稳稳的,多好。”他说道。
在大学期间,他曾渴望深厚的同学情谊和甜蜜的爱情,但现实却未能如愿。他抿了口散白,摇了摇头。“但毕业以后,我们班就再没凑齐过一次。”然而,当他回到母校读在职研究生时,老师们还记得他。
大年三十的夜晚,烟花璀璨,照亮了冰封的河面。赫鲁晓夫楼里的灯光大半亮起,欢声笑语不断。街道上响起踩实厚雪的沙沙声。昏黄的门灯下,一个人影跺了跺脚下的积雪,钻进屋子,打开刚买的两袋速冻饺子,倒进锅里咕噜咕噜煮着。听着电视机机里传来的新年祝福。零点钟声响起后,他收拾好一切,钻进被窝,结束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说来也奇怪,正常人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坚持不到两年就会把激情磨光,但他每上一堂课都会一直保持对历史的热情,每堂课都充满活力。他真的热爱在小城镇里做历史教师这份集爱好与平常心一体的工作。
“人们总说一直独处会导致孤僻……但那是极端情况。谁说孤独的人就会完全脱离社会呢?和同事、老友相处融洽,分享快乐,排遣忧愁,也是一种幸福。虽然亲情缺席,但知足常乐。”他微笑着说。
过完年就开学了。他独自走出小屋,伴着环卫工人清扫鞭炮纸的飒飒声,走两公里的路上班。在只有二十多个学生的班级授课,下课便在在办公室坐班,再走两公里的路下班……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就是边境小镇教师的日常。你可能觉得这种生活很闷,很孤单,因为你早已习惯了大城市的繁华。但朋友,这里是国境线,和城里不同。生活教会我们的第一课就是面对现实、适应现实,站稳脚跟后再去改造现实。”他苦笑着说道。
“而且……谁让我选择了这条路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是啊,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少有人走的路,而正是这条路,让他在边境小镇上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