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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读经典

2024-12-27     浏览(17)     (0)

■ 祝勇

■ 《在故宫寻找苏东坡》节选)

那是一片被荒置的野地,大约百余步长短,很久以前,这里曾经做过营地。几十年后,曾经拜相(参知政事)的南宋诗人范成大来黄州拜谒东坡,后来在《吴船录》里,他描述了东坡的景象:郡东山垄重复,中有平地,四向皆有小冈环之。

那片被荒弃的土地,苏轼却对它一见倾心,就像一个饥饿的人,不会对食物太过挑剔。这本是一块无名高地,因为它位于城东,让苏轼想起他心仪的诗人白居易当年贬谪到忠州做刺史时,也居住在城东,写了《东坡种花二首》,还写了一首《步东坡》,所以,苏轼干脆把这块地,称为“东坡”。

他也从此自称“东坡居士”。

中国文学史和艺术史里大名鼎鼎的苏东坡,此时才算正式出场。

……我们没有必要把苏东坡的那段耕作生涯过于审美化,像陶渊明所写,“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因为对于苏东坡本人来说,他的所有努力都不是为了审美,而是为了求生。……对苏东坡而言,这艰辛是具体的,甚至比官场还要牢固地控制着他的身体。他不是“不为五斗米折腰”,而是天天要为五斗米折腰,折得他想直都直不起来。

……但他是对土地折腰,不是对官场折腰。

土地是讲理的,它至少会承认一个人的付出,一分耕耘,几分收获。张炜说:“这种简单而淳朴的劳动方式本身即蕴含着无可比拟的道德感。”

他的劳动生涯再苦再累,他的心是自由的。土地征用了他的身体,却使他的精神得到了自由。在这里,他无须蝇营狗苟、苟且偷安。……生活是那样自然而然,他好像与生俱来,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场景中。繁华的汴京、皇宫、朝廷,好像都是不切实际的梦。这里似乎只有季节,却看不见具体的日子。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苏东坡原本就出身于农家,假如他不曾离家,不曾入朝,不曾少年得志,在官场与文场两条战线上尽得风流,他或许会在故乡眉州继承祖业,去经营自家的土地,最多成为一个有文化的劳动者。此时,他在官场上转了一圈,结局还是回到土地上,做一介农夫。

……好像一切都不曾开始,就已结束。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农夫。对于一个农夫来说,田野家园,构成了他全部的精神世界,而对苏东坡来说,田野即使大面积地控制了他的视线,在他的心里也只占了一个角落。他的心里还有诗,有梦,有一个更加深厚和广阔的精神空间等待他去完成。他的精神半径是无限的。我想那时,不安和痛苦仍然会时时袭来。那是文墨荒疏带来的荒凉感,对于苏东坡这样的文人,“会引起一种特殊的饥饿感”。每当夜里,苏东坡一个人静下来,他的心底便会幽幽地想起一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但在苏东坡的案头,那人的诗集翻开着,苏东坡偶尔闲暇,便会读上几句。读诗与写诗,其实都是一个选定自我的过程。一个人,喜欢什么样的诗,他自己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世人熟悉苏东坡,往往是熟悉“东坡肘子”“东坡肉”。很难设身处地地想象,这个名号初次被叫响,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时刻,而是一代文豪在弯腰稼穑。古人的名和字是父辈取的,但号是自己取的,从号上,可以看到他内心的向往,看出他的价值观。

栏目主持:武聪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