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窗上结了霜,雨滴顺流而下划出几道痕迹,透过痕迹看向窗外的世界,我无端伤感,不知所以然地默默走出了宿舍。这是南阳的十一月,冬天已然在昨夜的雨声中到来。又是一个四季的轮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今年又要到尾声了,又有一些东西要慢慢地消散了,像我记忆中的那团灶火一般。
记得小时候,住在老房子里。家中有一个灶台,用来烧火做饭。灶台,每家每户会在端午的时候用来炖煮两筐条粽,婚嫁丧葬也会用它做上几席饭食。而我所熟知的灶台一般都是用砖头砌的。家那边建灶台的工作叫“起灶口”,要在选好的日子去进行,有些太遥远的东西我也只是听老一辈提过一嘴,起灶的时候还需要进行一些相关的祭拜活动。
那时候家乡的冬天还是冷的,冬天的灶台仍然会用在煮食上,但需要承担热水壶已经超出负荷的烧水任务。小的时候,我喜欢跟着阿婆用灶台来烧水。生过火后,阿婆总会先用专门夹炭的镊子在灶火中捣腾几下让火势蔓延开,再夹入几块木炭,顺手扯下一旁晒干的稻草,塞入渐颓的灶火。灶台旁还有一个半截竹子做的烧火棍,每当这个时候,我便会用它对着灶火猛猛地吹,看那火光突然在燃烧的稻草上红澄,又转瞬将稻草燃为灰烬。
当阿婆从灶中取出几颗红亮亮的木炭时,水也就沸了。而那些取出的木炭会被放到一个用竹条编成的笼子里,阿婆会抱着它前往街头,同那里的人聊天,聊天的时候还会嗑上她们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红瓜子。我和其他在场的孩子会围着各自的阿婆,同阿婆一起用竹笼取暖,似懂非懂地听着一些与我们不相关的事。约莫四五岁时,大街上还有很多卖竹笼的小贩,而在长大后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长大之后,家乡的冬天不再这么冷了,而灶火也在岁月的流逝下,消散在某处人们遗忘的角落。夹炭的镊子、半截竹子的烧火棍,还有竹笼也都慢慢地藏在某一个角落,等待后来的历史考察者去找寻它们。后来啊,家乡的冬天也便不像家乡的冬天了,而我也开始逐渐远离了那些有灶火的冬天,甚至是远离了冬天。
南阳,座座大楼随工业的发展而起。每一个齿轮的转动,带动着一切尤有生机的事物,却又会不经意地丢失一些微小的东西。南阳,早已在冬天的时间里,开始为这一年最后的时间做好告别。而家乡那边的老人手上的蒲扇正扑扑不停地扇动着,它们好像很难等到属于它们的冬天,我却莫名其妙地希望那老人的手上的蒲扇能扇动得更久一点。
我在不知道名字的树下发呆远望,手早已在寒风中变得僵硬,可我不舍离去。即使知道事物有其必然更替的道理,但我仍心生不舍,总感觉某个世界的我也随之消失了。
冬天,是故乡的灶火;冬天,也是我手边抓住的险些掉落的叶子;冬天,于我而言,又是什么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