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的汤圆
又是一年九月，又是一年中秋节，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进入大学的第三个年头。青春洋溢的新生与逐渐逼近的秋凉无疑使时间的飞逝更加具象，一股莫名的苍老感与疲惫感在脑海翻涌，使我感到沉闷。我离开室内，走到外面去透透气。此时正值夜晚，月亮像太阳一样嵌在天边。夸张的月光穿过树杈散在我的脸庞，亲吻着我的眸子，风在耳畔轻语一阵，像吹走断线风筝一样把我的思绪带到远方……
走马灯的片段逐渐缓慢，最终定格、放大，画面停止在一个秋日傍晚。当时还在上小学的我站在学校大门，等待外婆骑着电动车的身影出现。不一会，她就来了，笑着摸摸我的头说：“路上晚了一会。”随后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塞到我手里，里面装着一个五仁月饼和一个豆沙月饼。她说：
“这俩月饼你先垫着，姥姥回家给你煮饺子。要是吃不了就还搁袋子里放好，别吃月饼吃饱了。”电动车载着我俩在一路晃荡中回到了家，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的晚饭是一碗满满当当的饺子。待我把饺子吃完，才发现碗底还放着一颗金黄色的汤圆。我顶着已经撑得鼓鼓的肚子说：“姥姥我吃饱了，汤圆吃不下。”她笑眯眯地对我说：“今天是中秋节，吃了这颗汤圆，姥姥祝你以后圆圆满满。”
后来因为家里的原因，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初中，过年也很少再往外公外婆家里去，我也怎么都记不起来到底有没有吃下那颗汤圆。直到14岁那年中秋假期前两天，妈妈突然夜里带着我开车向老家赶去，好奇心被她眼角的泪打住，我才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心情瞬间紧张起来。到家之后看着已经全然认不出我们的外婆，我才从妈妈口中得知了她受脑瘤影响并发了阿尔兹海默症，记忆中的一切早已褪色。
于是，我和妈妈整个假期都陪着外婆，试图帮她回忆起什么，但一切都于事无补。中秋节的晚上，家里煮了饺子。我给外婆的碗底藏了一颗汤圆，端着喂她吃下。等饺子被吃的所剩无几，汤圆从碗底浮出，外婆顿了一下，突然笑眯眯地说：“圆圆满满，圆圆满满……”我以为外婆回想起了什么，赶忙再问她一些问题，她却还是回答不上来。再后来我开学回了学校，除了假期之外很少再有空回去看望她。但印象中每次我去她都很高兴，外公说她总问我什么时候过来。
后来，外婆还是去世了，在我16岁的秋天。记得送葬那天，我走在队伍最前面，鸟群扑腾着翅膀从头顶飞过，就像射过去的箭雨。奔流的山间小溪，像一把明晃晃的刀，黄昏的夕阳照在水面，又给刀配上了鞘。等喧闹的仪式结束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夜里的田野很寂静，冷冷的，只有几阵微风时不时带来远方的犬吠。我站在外婆坟前，圆月静静地挂在远方的天空。
又吹来一阵风，凉意钻进我的身体，使我打了个冷颤。瞳孔中倒映的月亮，在天边勾勒出一条完美闭合的曲线，就像，那颗藏在碗底的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