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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北科技学院 - 《华矿安全报》

藏在水里的心

作者:□散文 汉语B212 肖淞尹    
2024-12-16     浏览(33)     (0)

    太阳还未落下去,天空已经昏暗,乌云渐厚,里面滚着闷雷,嗡嗡的声音,像蒙在被子里的哭声。

    昨晚父亲急性肠胃炎犯了,我一直陪着他,待他病情缓解,喝了点儿粥睡熟,我才回去休息,留母亲在那守着。我躺在被窝里,浑身发软,脑子却很清醒,总闪着昨晚父亲蜷缩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样子。在那一刻我害怕了,整个人傻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但我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当时我背着他,穿着睡衣拖鞋,就往医院跑。他缩在我背上,很小,一只手都能托住。但我总感觉跑不动,喘不过气,心里憋得慌,像蒙在水里,鼻子一股一股发酸。我想哭,想喊出来,可眼泪怎么都挤不出,心里越来越重。我瘫在了地上,母亲红着眼,把他背到了医院,我看着他们小小的背影,感觉自己是那么无用,连哭都哭不出来。好像从小至今,我与死亡的多次照面中,都没能哭出来。

    外婆是看我长大的人,在这样至亲的人离开之时,我仍不能报以哭泣。那时我上小学五年级,还有两节课才放学,老师像妈妈一样唠叨没完,我低着头,将左右手摆出一些造型,想象它们在打架。教室里忽然很安静。我以为老师过来了,慌乱地抬起头,才发现,奶奶站在门口,向我招手。奶奶说外婆走了,让我马上收拾东西,回老家。她声音很小,在平时她可是个大喇叭。老师听了,也摸了摸我的头,让我回家,这周作业我也不用做了。我不懂他们的表情为什么都那么低沉,反正我当时很开心,因为没有作业,因为明天就周五了,我可以放三天假。

    到了镇上,我远远就望见家门口摆了两个花圈,很漂亮。家里面很热闹,挤满了人,平时少见的亲戚都来了。院子里摆满了木桌,中央还有一个舞台,上面正唱着《母亲》。爸妈他们头上都戴着一块白布,在门口笑着迎客,他们也给我戴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戴,只觉得披在脑后,像披风一般帅气。那天妈妈没再管我,我可以放开肚皮吃糖,晚上乐队还表演小品、魔术,我应该很开心,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总感觉院子里的氛围很沉闷。我羡慕那些老头,他们在喝酒划拳,能开心地说笑,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开心呢?

    晚上院子里仍很热闹,很晚都有人说话,还有人在一直敲什么东西,哐哐当当的。我玩得很晚才睡,妈妈一直守在楼下,没管我。但我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刚睡下,妈妈就拉我起床了。外面黑乎乎的,我闭着眼,跟着人群走。忽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弹到了我小腿上,生疼,我回过头才发现,我们刚刚从鞭炮里穿过。天空渐渐亮了,我发现人群很长,最前端有个木盒子,被四个人抬着走,我不明白盒子里装了什么,为什么它可以被抬着。雨软绵绵地下着,落在人身上,酥酥麻麻的,提不起力气。我不知道走了多久,腿又酸又重,我闹着想歇,母亲没有管我,我感觉不对劲,只能继续跟着走。最累人的还在于,要边走边跪,我不愿跪,裤子是新买的,裤脚已经沾了泥浆。母亲红着眼说,你蹲下就行。我看着她完全匍在地上,磕一个头,再起身,头发成缕,粘在额头上,红棕交杂。我心里酸酸的,也跟着她跪下。

    到了老家,已经有一堆人围在一个大坑旁,我看着他们把那个木盒子放进坑里,土一层一层地落下,很快没了盒子。雨停了,风夹着土腥味,冷飕飕地,我打了个激灵,对盒子的好奇顿时消失了。土被夯实后,有人喊了一声,让我们哭,说哭了有喜。人群顿时呜呜嚷嚷起来,母亲更是趴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着哭泣,仿佛要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光。母亲让我也哭,我瘪了瘪嘴,可就是哭不出来。母亲说你哭啊,外婆生前那么照顾你,给你买糖买衣服你都忘记了吗。我没有忘记。我至今都记得那个倚在门沿上叫我名字的人,那个每次过年红包给得最多的人。一股股酸意往心头涌,可我就是哭不出来,心像蒙在了水里。

    对,是蒙在水里。我似乎发现我为什么哭不出来了,因为我已经哭了,只是眼泪没有外流,而是流进了心里。所以我总感觉憋得慌,那是泪压住了我的心。

    一道惊雷猛然在天空炸响,我身体抖了一下,朦朦胧胧的睡意也顿时退去了。外面响起了滴滴答答声,下雨了。那雨连接着天空与地面,好似生与死的桥梁,来接走那些离去的人。难怪在雨天,人总郁郁寡欢,因为世界充斥了离别。我相信,在未来的某一个雨天,身边的亲人会一个一个离去,我会在内心一次又一次为他们哭泣。再不久,我也会面对一场大雨,当那闪着雷鸣的雨迎向我时,我不会再害怕,因为我的心已被泪水包裹,我会化成一滴水,消失在水里。又会在某一个雨天,我会随着一场大雨,轻吻这个思恋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