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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城市学院 - 《湖南城市学院报》

一座地坛的回忆

作者:人文学院  谭清燕    
2024-11-30     浏览(35)     (0)



我是一座废弃的古园,无声地,沉默地已经活了四百多年了。

四百多年里我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也看着这儿从兴盛到了荒芜。我老了,高墙早已坍圮,玉砌雕栏洒落一地,风雨无声地剥蚀了我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退了门璧上炫耀的朱红。这儿愈渐沉默,没什么人来,只有我身旁的老柏树愿意和我谈谈心。

我变得更加沉默,整天细数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我累了,逐渐陷入沉睡。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升起,变大、变红,直到满园弥漫着沉静的光芒。“唧哩、唧哩……”略微有些刺耳的轮椅转动声越来越近——它将我吵醒。

我睁开双眼,默默地打量他。他很年轻,左右不过20岁。他的身子是瘦削的,坐在那朴旧的轮椅上。他不说话,很是沉默,他的脸上写满了凄苦与不幸。“又是一个可怜人。”我默默地想。对于一个青年,活到最狂妄的年龄忽地残废了双腿,这一辈子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他还没有把路走完,把风景看尽,可是……我心里不免浮上一层担忧。

或是因为在这个喧哗的世界找到了一个宁静的地方,自那之后,他常会来这儿,沉默着,坐着,躺着,看书或想事……而我就安静地陪着他,默默地度过时间。

我也见过那位瘦小的妇人,那是他的母亲。那是位极伟大、极爱孩子的母亲。我不知道,她曾几次踏入这去找他,她知道孩子的难处,便从未打扰,只是默默地无声地给予着陪伴。有时这青年躲入树丛中写作,这妇人没找到他时的迷茫与无措被我一一察觉,她的步履是急促的、无助的。她走在我的身上,我感觉到她内心巨大的痛苦。可惜相伴的时光总是短暂,这位妇人最终也没能够看到儿子重新振作、努力生活的画面,早早离世。

之后的他,是那样的沉默。我明白他的苦楚,了解他的心事,和他一起看过许许多多的人,或幸福,或不幸,看他困惑这个世界为何有这么大的偏差。我轻声低语:“孩子,这都是你的罪孽与福祉。”他似乎是听到了,身体猛地一震,回头望了望我,静静思考一番后,便微笑着离开了。

他变了许多,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他虽然不说话,但我懂他是激昂的。他想到了写作,用笔杆代替自己的双腿,继续自己的人生之路,用文字抒写着自己的情绪,表达着感言。我们总是一同聆听祭坛深处遥远的唢呐声,或是相约开始一场无声的聊天,探讨生命的奥秘。他孤独又灿烂地走过那段最艰难的岁月,感知四季的同时也在慢慢感恩自己的命运,即便往后苦难继续考验他生命的韧度,他仍能镇静地欣赏着生命的美丽与悲壮。就这样,《我与地坛》《务虚笔记》《病隙碎笔》等一大批作品先后问世,在轮椅生涯里他勇毅攀登着文学高峰。

“当牵牛花初开的季节,葬礼的号角就已经吹响。” 透过他的眼睛,我在一片荒芜的野地里看到了生命的璀璨,从野草枯藤中看到了生命的自在坦荡。他永远热泪盈眶,永远怀揣梦想,透过他,我能看到另一种人生,才发觉世人千万,生活百态,就算渺小也能各自真实。

 岁月悠悠,漫长而又悲怆。时间善于将生命的重量堆叠,也乐意将其消磨。怎样沉淀,如何消散,说到头来全凭个人。我曾在他眼中见过山海一般的寂静孤苦,可终究于时间尽头绽放。世界不断旋转变换,总有挺立而坚强的人类从不选择随境遇流淌。最后我们终将明白生活是有差别的,且差别永远存在,但只有接受苦难,才会迎来新生。

园中有叶,风声嚣嚣,心头的凛冬终究消亡。我坚信,下一个春天定会如期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