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
谈 及 冬 天 ，我 的 脑 海 里 浮 现 的 不 是 茫茫白雪，而是那几乎从初冬燃至春日的火炉。一块块黑炭交错堆砌，一团团红彤彤的 光 芒 从 中 释 放 ，点 点 火 星 跳 动 ，竞 相 冒出，伴随着暖洋洋的气息，直至化为灰烬。乡下的冬季，天黑得早，家家户户窗内透出的微光点缀着夜色。夜晚，我与表姐围坐在火炉边，一边吃着外婆做的炒米粉，一边听着父辈和外公外婆的闲聊，有时候听着他们年轻时的故事，配上老照片，那些场景仿佛历历在目，让我好奇且向往，此刻，我觉着最幸福。
湖 南 的 冬 天 鲜 少 降 雪 ，即 便 只 是 偶 尔飘落的雪花，也足以让我兴奋不已。它们如同盐粒、小银珠、小雨点般纷纷扬扬，在空中织就一幅白茫茫的雪帘，为昏暗的冬夜增添了几分神秘。此时，火炉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我满心期待第二天早晨能看到银装素裹的世界，然而往往只是我的奢望。但这丝毫不减我对雪的憧憬，我总想着，或许明天就能如愿以偿。
在 外 婆 家 烤 火 ，从 不 吝 惜 炭 火 。 两 三个大纸箱装满了长长短短的黑炭，一旁的簸箕里备着充足的碎碳，随时取用。火炉的炉膛呈鼓形，炉口偏小，既保证了火势旺盛，又让炭火得以充分燃烧。炭火将尽未尽之时，我们便会将地里挖出的红薯、花生还有新鲜的橙子一股脑地放在余温尚存的炭 灰 中 ，稍 候 片 刻 再 慢 慢 翻 动 ，待 其 熟 透后，那淡淡的橙香夹杂着红薯的香甜飘荡在空中。家养的小狗崽最喜欢围着火炉打盹，几个小脑袋紧紧相依，你枕着我，我靠着你，毛茸茸的身躯缩成一团，憨态可掬。家人围坐，灯火温馨，这便是老家冬日的写照——简朴的火坑、静默的火炉、熊熊的炭火与浓浓的亲情。
又 是 一 个 冬 天 ，记 得 那 是 我 上 初 三 那年，难得长沙下了场大雪，却并非“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阔，而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雅致。空中飘着雪花，轻盈如白羽毛、随风舞动的柳絮、吹落的梨花瓣，轻轻地、柔柔地，随风飘零，整整一天，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洁白。我临时起兴，决定夜游岳麓山，与这位“稀客”来一场浪漫的约会。
那 晚 的 月 色 格 外 迷 人 ，月 光 拉 长 了 树木的倩影，宛如冷艳的少女，静立于冬夜的寒风之中，美得令人心醉，美得摄人心魄。光秃秃的银杏枝头，稀疏地挂着毛茸茸、亮晶晶的冰凌，四季常青的松树和柏树上，则堆满了蓬松的雪球，只有朵朵梅花点缀在这片洁白之中，宛如随意挥洒的几笔，将素雅的冬日勾勒成一幅泼墨写意画，带着几分 诗 意 、几 分 清 冷 、几 分 沧 桑 ，韵 味 悠 长 。或许是因为下雪，或许是因为寒冬萧瑟，原本应是三两好友饭后闲游的小路，此刻在月色与雪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寂寥。我独自一人，借着淡淡的月光，悠然漫步。在这样的夜晚，我可以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地享受这份宁静与惬意，感受这份只属于我的时光，做一个自由的灵魂，尽情沉醉于月色之中。
再 往 前 走 ，一 座 隐 匿 于 树 丛 中 的 小 寺院 ，杏 黄 色 的 斑 驳 院 墙 、青 灰 色 的 瓦 砾 屋顶，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暖黄的灯光从窗口透出，树枝交错，树影婆娑。旁边是一池碧 水 ，微 风 拂 过 ，水 面 泛 起 层 层 柔 软 的 波纹 ，倒 映 在 水 中 的 冷 月 也 随 之 轻 轻 摇 曳 。虽是满月，但雪后淡淡的雾气为这景致披上了一层轻纱，我觉得这恰到好处，在朦胧中体会光与影的和谐。
而 在 海 南 度 过 的 那 个 早 冬 ，则 又 是 另一番景象。一大家子人趁着春节放假，来这躲避严寒。对于一个习惯了湖南冬天的人来说，海南的冬天几乎不下雨，甚至每天都是大晴天，反而让我感到有些不适应，它更像是一个温柔的秋天。
我 们 在 海 边 的 小 屋 住 了 半 个 月 ，门 前的一隅朝阳平地成了姥姥的最爱，摆一张摇椅和一张玻璃小圆桌，桌上总是放着一壶热茶和一把瓜子。每当太阳刚冒出头，就能看到这小老太太微眯着双眼，摇着椅子，享受着这份宁静与惬意。正午时分，暖阳高照，此时穿一件薄薄的单衣也不觉着冷，我踩在细软的沙滩上，听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感受着海浪的拍打。蓝天、白云、碧海、柔沙、椰树……我想，这就是海南独有的“椰风海韵”吧。夜幕降临，夕阳烧红了半边天，落日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仿 佛 为 海 面 披 上 了 一 层 金 色 的 纱 幔 。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构成了一幅如梦似幻的油画。天色渐暗，人们陆续归家，此刻海边一片宁静。
这 是 多 年 前 的 记 忆 了 ，那 时 姥 姥 还 健在，精神矍铄。如今她已离世近 5 年，但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年小屋前，她躺在摇椅上缓缓摇晃的身影；依然记得，柔和的阳光洒在她银白的发丝上；依然记得，那专属于她的慈爱微笑在光影中留下的痕迹。
今年冬天，我身处遥远的新疆，无论天气多么寒冷，但只要想起这些温暖的记忆，我的心便总是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