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家荡游记(上)
湘家荡湖面开阔,碧波荡漾,水清如镜,离市区不远。历史上,嘉禾平原名胜古迹众多,传说也不少,但我从没听前辈讲起过湘家荡。我成家后带儿子去南湖湖心岛游玩,八咏亭外墙嵌有《南湖八景图》碑石,好像也没有湘家荡的踪迹。后来看到吴镇《嘉禾八景图》的画卷,里面也没提到,只是近些年开发后热闹了起来。
其实,嘉兴历史上并没有湘家荡,这个湖荡本叫相家湖,或称相湖。从前,河网密布的水乡人家极是纯朴厚道,取起地名来往往以姓开头,叫钱家浜、李家湾、肖家汇、蒋家溇、项家漾、莫家泾,诸如此类。清光绪《嘉兴府志》卷十二记载,“相家湖在县东北九里,昔有相氏居湖之滨,故名。”清代朱彝尊在《静志居诗话》中提到明代正统至天顺年间,怀悦在相湖畔建有柳庄,亦称怀家亭馆。不过,相家湖也好,湘家荡也罢,地名只是个符号,寻常百姓关注的是这一方土地有几多发展,经过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如今又有什么蜕变呢?前段时间,我们几个已退休的高中同学喝茶聊天,说起湘家荡弄得蛮好,都想去感受一下。于是,在一个充满阳光的早晨相约去了湘家荡。从国道边的入口进入景区,满目的绿色扑面而来,还有一股悠悠的凉风,淡淡的幽香让我舒心惬意。
老同事建华调到这里工作有些年头了,他告诉我,很久以前湘家荡有“相湖八景”,这里也是旅游胜地,只不过随着外敌入侵,世道变迁,到了清代之后,这些景点逐年荒芜,渐渐消失了。据说“相湖八景”是明代世居相湖的文人怀悦在湖畔建的私家亭馆园林,有钓鱼所、观莲亭、清风榻、白云窝、载春舫、耕耘堂、栽桑园、采菱滩,其斋名“铁松斋”,又有月波轩、雪艇(水亭)、北花园等建筑。这个花香流转、湖水清澈的地方,古时常引得文人墨客在此吟诗作画,流连忘返。花气熏人似酒醇,东风随处扫香尘”,便是诗人怀悦对相湖怡人风景的最贴切比喻之一。
而今,这些景点都在前些年逐一恢复重建。沿着紫藤架下的幽深绿道,我们首先来到了耕耘堂。耕耘堂应为夜读写作之地,有诗为证。怀悦《结屋》说道,“结屋云萝里,穷经日下帷。溪深鸥梦稳,松老鹤巢危。隔竹安茶碓,分泉入砚池。邻翁夜相过,洗斝随前期。”重建的耕耘堂为明代风格建筑,粉墙黛瓦在遮天蔽日的树阴里若隐若现,曲径通幽的小路边,堂后花园水景与外面湖水相连,从室内远眺湖面,蓝天、白云、湖水相呼应,真的让人豁然开朗、心旷神怡。读书写作是要有一清幽之处,在喧嚣嘈杂之地,人的心是很难静下来的。清风榻位于相湖西畔大栅口南岸,是多座两层小楼,与松树林相互映照,似乎有着“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意境。在这里我们稍做停留,还泡了一壶荷叶香茶,大热天的,嘴是有点干。一边品茶,一边闲聊,突然想起怀悦赞颂相湖八景的诗作,不由暗自感叹:真是沧海桑田,曾经没落荒芜的相湖八景竟又重现了。风雨过后的夏日,湖面上吹来的清风凉爽而又舒心。清风榻虽很优雅,重建也不复杂,但清风不是任何朝代都在吹的。
从清风榻出来,眼前是一大片湿地,这里树木参天,遮天蔽日,灿烂的阳光正从密密的松针的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林中浅水环绕,水中芦苇丛丛,睡莲田田。丰富的植被青树翠蔓、蒙络摇缀,走在里面仿佛来到了天然氧吧,亭台池榭,小桥流水。其间石凳、石椅和曲径小道形状各异,富有情趣,亦步亦趋,让你陶醉其中。从游览图上看,白雪窝就在湿地公园的边上。
初读白雪窝,原以为是冬天的景致。到了一看,方觉误解。这里种有一片芦苇,芦苇不多,青青的苇秆长得也不高,但密密麻麻很是茂盛,还有成片的野草,几只野鸭受到惊吓,扑哧哧从芦苇里飞了出来。白鹭倒是喜欢这里,在湖面上觅食飞得累了,慢悠悠落到芦苇丛边的松树上。我来得不是时节,只有青青的芦苇,没看见柔软洁白的芦花,却目睹了河边亲水平台有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在拍照。新娘子很漂亮,像个白雪美人,依偎在新郎怀里。女人活一辈子,做新娘这天肯定是最漂亮的。我默默祝福他们:白头偕老,地老天荒到永远。(待续)
转载 2024 年 08 月 22 日《南湖晚报》
湘家荡游记(下)
这个季节,嘉兴的菱角还没上市,有的话也是外地的,但湘家荡的采菱滩倒是很有水乡特色。采菱滩,从字义上看,应是采菱用的滩头,嘉兴人都晓得南湖菱好吃,但不一定知道这绿色的精灵并非全部产自南湖。相湖支流众多,常年有活水调节,这里的菱吃起来格外脆甜鲜嫩。采菱滩既然是八景之一,那么它的特点是什么呢?古人邱大祐的《千堤柳色》就说得明明白白了,“千树新种柳,垂遍野塘湾。态度欺张绪,腰肢妒小蛮。绿丝春雨外,细影夕阳间。留荫长亭路,行人不可攀。”读了这首诗,方知采菱滩的景色美不胜收。我们来到这里,与诗中意境有些差别,入水的栈桥穿梭在水杉、松林之间,特别是高高的水杉根部在水里,让我感受到了水乡别有的野趣。采菱滩面积不大,塘湾的水却清澈,遗憾的是我没看到一片菱叶,只有簇簇睡莲开着粉红的花。抬头环视塘边,也少见垂柳,水杉倒是茂密高大。规划设计的人没见过老底子的采菱滩,总该看看邱大祐的诗吧。
搭建在湖面上的木栈道很是亲水,用石材建造的观莲亭就在这上面。亭子不大,但四面临水,极是清透。我们不由驻足停留,凭栏远眺,湖面上碧波荡漾,水清如镜,几只白鹭从树林里悠悠飞来。湖边堤岸上一片浓浓的绿荫,随风飘舞的垂柳枝条纷披下垂,轻盈委婉,分外妖娆。这时有人嘀咕起来,“观莲亭、观莲亭,莲花呢?”是啊,环顾四周,辽阔的湖面竟没有一枝荷花。按理说,炎炎夏日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时节,怎么就不见一枝荷花呢!我突然想起,刚才在环湖绿道边上,我们是看到荷花池的,碧绿的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粉红色的莲花竞相开放,娇艳妩媚。如此说来,真是冤枉了种花的人,只是在莲花亭看不到罢了。
带着些许遗憾,我们沿着栈道来到了钓鱼所。以廊道和木制渔楼作为钓鱼平台,是很悠闲的,坐在这里举一钓竿,或许是最好的心情放松。其实,相湖的鲫鱼螺蛳还是很有特色的,“乌背鲫鱼湘家荡,青壳螺蛳界泾港”说的就是这里的特产,可现在菜市场很难见到它们的影子。虽说鱼贩的水池里养着活蹦乱跳的鲫鱼,但你若问,“这是哪里的鲫鱼?”“千岛湖鲫鱼。”回答得很干脆,鱼贩头也不抬。
栽桑圃则是在环湖路的外侧,并用绿篱围了起来,我们路过却见大门紧锁。但圃子里倒见翠绿的桑叶,这让我想起下乡插队的日子。那个年代,走过西丽桥就是乡下,运河两岸全是桑地竹园。我们生产队新塍塘边的地墩上种的也是桑树,一年要采几次桑叶,专门喂蚕宝宝。不过,采桑叶似乎全是老太婆、大姑娘去做,我没见哪个毛头小伙子去采。现在农村已很少见到成片的桑树了,地墩全都平整成了水田,一望无际很是壮观。然而,田和地还是有区别的,高墩是桑园竹林,水田则是水稻大麦,生物也在田和地不同的环境中生存繁育。现在还有谁真正关心蚕宝宝爱吃的桑叶呢?大门外墙“栽桑圃”的牌子似乎在述说着“丝绸之府”昨日的故事。
载春舫旧时应该是游船,可能比南湖画舫隐含的内容更广,一个“春”字让人浮想联翩。我们找了半天,终不见踪影,据说重建后的载春舫要与东庄特色餐厅相连,想建个水上餐厅收尾。客人走得腿酸,到这里泡杯茶歇歇脚,坐在临湖的窗前,遥看静谧的湖面和翠绿的树林,何尝不是一份水乡的浪漫?既然到了这里,老酒一定要喝的,红烧鲫鱼、酱爆螺蛳、清水河虾,还有冰糖鳗鲡和咸肉河蚌,这些都是河鲜船菜,又是相湖特产,千万不能错过。只是我们还要再等些时日。
水是相湖的灵,绿是相湖的魂。除了以上八景,环湖还有树木参天的云萝洲公园,这里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丰富的植被蒙络摇缀,遮天蔽日。林中浅水环绕,水中芦苇丛丛,睡莲田田,鱼儿穿梭。湖区两侧的湿地公园草木葱茏,树木草坪交相布局,水景陆景错落有致,绿色廊道穿越其中。走在斑驳的树荫下,我们应该停下脚步,什么也不用去想,什么也不用去做,安闲地坐在这里,静听夏风穿过松林的哗哗声响和知了欢快的合唱,这何尝不是一种老来的幸福?月亮湾的沙滩公园、风车乐园的摩天轮、野树林内的烧烤园,这些都是年轻人和孩子们的最爱,我们这一把年纪,懒得去凑这个热闹了。
不管怎么说,“相湖八景”还是有历史渊源的,只是我等才疏学浅,孤陋寡闻,让人见笶了。现在返璞归真,我们便足以想象当年相湖的兴盛与繁华。这个花香流转、澄明清澈的所在,古时,常引得文人墨客在此吟诗作画;而今,寻常百姓又多了一个宁静安逸的去处。(完)
转载《南湖晚报》2024 年 08 月 28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