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韩国作家韩江,网上一时间祝贺和质疑声交杂,我趁乱去拜读了韩江的作品,不是那本让她成名的《素食者》,而是她写过的散文和诗歌。很多小说家、散文家的前身都是诗人,比喻和象征是这类作家爱用的修辞,在韩江的《植物妻子》中,妻子放弃梦想与工作在首尔的公寓里蜗居,因为生活的庸碌而倍感冷落,最终变成一株植物,这让我反思现代社会、现实对生命的压抑。选材贴近生活,天马行空的遐想又让这些散文带有了童话意味,但也只是裹了层糖衣,它的内核是悲伤的,我总能从这些文章里提取出一种共同的情绪:孤独。
比如另一位被称为诺贝尔文学奖有力得主的韩国作家金爱烂,她笔下的诗化语言总营造出一种缥缈而真切的意境,同时伴以强烈的画面感,让人能够沉浸在散文所蕴藉的情绪中。试想一下这样的画面,连下数十天暴雨,楼下中庭里原本挺拔繁芜的榕树也被水淹没,气根在水中静静腐烂,居住在公寓最顶层的少年决心带着病逝母亲的遗体出逃,最后被洪水冲散,所做的一切被证实为徒劳的少年浑身湿透,躺在龙门吊上看星星。这个故事就像诺亚方舟的翻版,不过少年没有方舟,只有一块木门板,没有满船的动物朋友,只有历经绝望后抬头看见的明亮的夜晚。
暴雨对生活的消解让我想起了哥伦比亚小说《百年孤独》,在暴雨的洗刷下,人的肉体和灵魂被困于狭小的室内,欲望变得衰弱,感官被剥夺,生命失去了原始的冲动,心也就行将就木,活着与死去的区别只剩下是否有呼吸和心跳。孤独感油然而生,不被看见、不被感受、与世隔绝,孤独是对自己的拷问。对此,我们太有发言权。人作为独立个体又无法脱离其社会动物的属性,一方面我们享受自己的孤高和不被理解,另一方面我们又害怕远离尘嚣、与社会脱节、一切都不受控制的生活,孤独作为一种调和的情绪,维持着两个极端之间的微妙平衡。
也正因此,我想,孤独是门国际通用语。不论是用哪种文字写下的著作,用哪种语言拍摄的影视作品,甚至是黑白默剧,我们都能对其中的孤独感品鉴一二。共情的基础是自我投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过处于情绪边缘的时刻,在安静无风的深夜或在喧闹拥挤的人群里,当我和自我不期而遇,孤独就会像幽灵如影随形。相比生活重锤之下锤炼出的痛苦,孤独是种轻盈的感受,有人说孤独无非是闲人的无病呻吟,墨客的庸人自扰,每天把孤独挂在嘴边的人没经受过烟火气洗涤。但我们并不能否定情绪存在的价值,人通过各种感受才能形成自我意识,从而区别个体于其他,孤独是人存在的度量衡。有人不爱孤独,试图靠找个伴侣来消解孤独,然而治标不治本,孤独根生于骨难以拔除;有人偏爱孤独,比如袁哲生,他写儿时捉迷藏,写喜爱躲藏,“当扮鬼的同伴处心积虑地想找出我们,我们却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缩着身体,紧绷着神经,盯着向我们寻来的同伴时,我总是感到自己深陷在一团漆黑的幸福之中无法自拔。”
至于我对孤独的理解,它是一种发自生命本源的悲伤,它对我无害,我对它无喜无悲,姑且算是和平共处。最近听过一首歌,有一句歌词大意是此刻身边坐满熟人,而我更爱独坐,这就是大多数人的心境。如果你问我,我会说没有人能不孤独,以其为创作主题的作家俯拾即是,这些作品又会唤起后来人的感受,成为他们灵感火花的柴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