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学语文老师姓徐,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他朗诵舒婷的《致橡树》时,神情飞扬,声情并茂。他说橡树高大,好比雄建的男性,木棉也是高大的乔木,可是它在舒婷的诗中,却比喻成了温柔坚强的女性。他还说,他要去南方看橡树,也看木棉树,看两种树的形象。
我也学着徐老师,深情地朗诵,“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可是,我口齿不清,方言又重,朗读得远没有徐老师精彩。他听了,却鼓励我说,在天地之有两棵树,一棵是橡树,一棵是木棉,你想成为哪一棵树?我说,橡树是你,我是木棉。
徐老师听了,他哈哈大笑后说,不,我希望你将来成为一棵高大的橡树,“像刀、像剑也像戟”,“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听了说,好的,我“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要做一棵橡树,顶天立地,战胜“寒潮、风雷、霹雳”,迎接“雾霭、流岚、虹霓”。
多年后,我再次遇见徐老师时,他已经退休多年了。他看着我,微笑着说,有人总结说,教育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也就是说,教育要坚守初心,以人为本,用师之爱成就学生的理想,用师之心成就学生的未来。我听了说,春风化雨,以爱育人,当年你是高大的橡树,用生命的激情火焰,点燃了我,让我渴望长成一棵橡树,高大威仪,风光无限。
那天,我向徐老师挥手告别时,看着他微弯了的腰,心生苍凉。我想,一棵大树的力量,有莫负桃李风光的记忆,那是师生之情,也是师生之爱。那徐老师,当年给我的印象,不像今天人们花钱“拜名师”,补习功课,没有了一点师生之情。当年,他对我们说,他爱每一个学生,看着大家,就像看见了杏树、桃树、梨树,那春天满树繁花,芳香沁人,艳丽夺目。到了秋天,那满树果实累累,有红彤彤的苹果,金黄黄的梨子,紫色的葡萄,让他内心像喝了蜜似的,犹如小溪一样,潺潺流淌。
如今我常想,一棵树,独立挺拔,直指天空,与山齐高,需要阳光雨露。一匹马,低头嚼草,驰骋千里,需要风和日丽。一丛丛杜鹃花,点燃成一堆堆似如篝火的风光,需要天地春光,明媚的阳光。即使一株风中的野草,无论春荣,还是秋枯,总能春风又生,承启天地之恩。我在云南普洱市,看到一位九十岁老人,他牙齿完好,眼明耳聪,他说他常年饮用古茶树上的茶,承受普洱山水的滋养,那是他一生的荣幸,让他长寿健康,福乐至极。
是呀,师之恩,师之教,那是天赐风光,人性至诚至真的火焰。正如久藏于我内心的一棵树,让我躺在床上,看着月光失眠。那些树,立于天地之间,是一个个孤独的思考者,辗转小小的心事,又是一个个寂寞的人。在黑夜,没人打扰我,唯独内心有树,还有几缕虫叫,几声狗吠,一片蛙鸣声,一阵风语,让我沉醉其间,无以自拔。我看着窗外,有一棵棵树,它们没有失眠,有花香,也似乎听到歌声,让我想起一句诗,“那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著名散文家林清玄在《梅香》一文里写道:“愿站成一棵树,为的是真正天文解鸟儿的啼声。”说得别有一翻风味,让我读出了心灵的意味深长,淡淡的文字幽香,深切的人性关怀。是呀,我去过泰山,那一棵棵松树,挺拔苍劲,傲然耸立,让泰山增色,更加雄伟壮丽。我到过曲阜,那孔庙、孔府、孔林里,有许多参天古柏,让人震撼,发人思古幽情。我到过新疆,看到广袤沙漠里的胡杨林,犹如一片片火焰,让我惊叹不已。还有东北兴安岭的白桦林,海南岛的椰林风光,一切都让我情绪激动,心神向往。在那些树的风光里,我真的听到了“天文解鸟儿的啼声”,就像当年徐老师,用他的朗诵,他的真诚,他无私奉献的坦荡,让我拥有了师恩浩泽,那是绵延千秋的桃李风光,在我心中,也在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