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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大学 - 《中南大学报》

杏干

作者:□土木工程学院  王少帅    
2024-10-15     浏览(94)     (125)

文章描述了爷爷晒杏干的过程和骄傲,以及作者对爷爷的感激和愧疚。杏干承载着作者和家人的记忆,爷爷灌注的心血和情感赋予了它特殊的意义。食物的价值是因为它与情感绑定。

       一进家门,便能看到院子里晒的三箕子杏干,那是爷爷晒的。自打我回家,只要我、杏干、爷爷,三个要素出现在同一地点,爷爷便会像NPC一样触发对话:“等杏干再晒晒,干一些,我就再用水煮一遍,再撒点白糖,嘿嘿,又干净又香甜!”那语气,仿佛是在谋划一件大事,一件不亚于国王让他足以引以为傲的大事,治理他的国家般的大事。
       奶奶经常指责爷爷成事不足:
      “摘下来新鲜的西红柿不知道放进冰箱,就放在那地上招苍蝇!”
      “苞谷熟了也不摘了煮煮,就放在地里老了。”
       ……
       在奶奶的絮叨里,爷爷是不服气的,他想反驳些什么,却被奶奶怼了回来,因为他拿不出一件自己觉得做得顶好、顶漂亮的事。但是现在不同了,那些杏干,是他值得骄傲的资本。
爷爷的杏干晒得真好,黄澄澄,油亮亮,甜蜜蜜。引得馋嘴的马蜂在箕子上盘旋,贪婪地盯着杏干;引得来串门的邻居奶奶偷偷向我使眼色,让我帮她装一点带回家。爷爷摸摸杏干,时候差不多了,便刷锅烧水,熬煮杏干。腾腾的蒸汽也掩不住爷爷的笑脸,他如寺中的弥勒般笑着,因为他心里想的,是“杏干”这件“伟大的事业”,是孙儿们尝过味美的杏干后幸福的笑靥。“要不是为了你们,我才不费这大劲晒杏干呢!”爷爷从不掩饰他的爱,因为他能表达的机会太少了。
       熬煮后的杏干再次晾干,爷爷开始了他的“计划分配”。“叫你二姑带点去,让老家的人尝尝我晒的,和他们上外面买的哪个好吃。”“你那东北的同学想要是不?这就可以寄了,放冰箱里冻一下好真空包装。”“打电话问问你姐给她寄点吧,她在她那儿可买不上,也捞不着回来吃。”“你上学校多带点,让你同学也尝尝,他们那边可没有这东西。”爷爷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来见证他的劳动成果,都来品尝一下他这“举世无双”的杏干。
       等杏干晒好了,一见到我,爷爷挂在嘴边的话就又换了一句:“嘿嘿,你再尝尝这带核杏干,三个味儿!单吃那杏肉,酸甜,咬开那杏核,杏肉和杏仁一起嚼,呵!酸!甜!香!”
       一日,我在看书,爷爷又来了“嘿嘿,你尝那带核杏干没……”“酸甜香,我尝了,爷爷,我刚还在吃呢。”我急不可耐地打断了爷爷机械重复的话语。他还想夸耀些什么,但却不知说些什么,只能重复地又问一遍“好吃吧!”
       假期结束了,我也该回学校了,爷爷坐在门口愣愣地看着我搬行李箱,看着我妈叮嘱我别落下了东西,看着我爸发动车子,如同看着秋天的大雁南飞。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所有的所有,汇成一句话:“我晒的那杏干你带上了吧?”
       “带上了。”
       “哎。”
       我忏悔,我惭愧,回到学校在向朋友分享杏干时,竟无端生出“美芹之献”的自卑来,以为这杏干既非龙肝凤髓,亦非猩唇驼蹄,以此献人,羞于出手。直到一天,我看到了中国台湾饮食文化研究学者高文麟的一句话,在辉子请他吃家乡的豆皮时,他说:“你不是请我吃一块豆皮,你是邀请我进入你生命中的一段记忆。”呜呼,闻此言我不禁潸然泪下,“美芹之献”的自卑也荡然无存了。杏干承载着我的记忆,别人不会明白伊犁的杏花为何值得写进《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不会明白我们看着杏花时心中想着的硕果的丰收;不会明白我们咂摸着青杏的酸涩时心中想着黄杏的甜蜜;不会明白盛夏的核桃树荫下我与家人一起晾晒杏干的那个平静午后;不会明白我的爷爷,他为这一口杏干灌注的心血……
       我作证,我的爷爷,他做了一件顶好、顶用心、顶漂亮的大事!
       “食物的背后永远是人……食物本身,其实他独立存在的意义并不大,它就只能果腹。我认为很多食物的价值是因为他跟你的情感是绑定的。”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高文麟这段话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