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义明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教师。
他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掉漆、掉链、掉渣,甚至连把手也掉,他的学生正好路过他身边,便见证这夸张的一幕。每当真义明跨开他那略显短瘦而又像晾衣架一样笔直的双腿,向着坐垫,一屁股坐上去,这自行车便也颤一颤,他的脑袋便也转了转。他蹬的每一步都让人觉得他仿佛永远在走上坡路。
这总是让人怀疑,比竹竿还干瘦的真义明着实不像一位老师,特别还是一位语文老师。他的布鞋上常有个洞,他的运动鞋上只有污水污泥污渍,他的衬衣似乎永远一致,不是格线便是纯色,他的头发乱七八糟,像是团烤焦的头发。他自称他蓬松的头发可以孕育像我们这样有活力的小鸟,着实是不太讲究。
是吗?可你看他那双眼睛便明白了,很亮,很锋利,像鹰看见鸡一般。可再看,眼角细纹弯弯,眼底分明是柔和的关怀,这应该是他多年像带孩子一样带高三带出来的。
真义明喜欢用手蹭一蹭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摸一摸自己头发稀疏的天灵盖。他拿起家具批发市场上送的透明玻璃水杯,喝几口茶水,上下嘴唇碰一碰,就能蹦出一连串大道理。他总是说,你们这些人呀,就像我小时候到处都有的稻田里面栽种的稻谷,一个个的,长得都挺壮实。而我呀,就是那稻草人,脑袋上系着个名为梦想的红丝巾,到了夜晚手里就拿着火炬。我负责承受那风吹日晒、雨淋雷击,把侵蚀、阻挠你们的害虫统统消灭。就这样看你们一批又一批地成长远行,我这稻草人也有了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幸福,也越来越邋遢,所以教完你们这一届我就不教啦,教不动,教不来了。
他这么说,但不这么做。他从来没有退下来过。问他为什么,他就挥挥手说:“不提,这有啥好提的。”
他实在是放不下心来。他要看到那些孩子们茁壮成长,成为那硕大的稻谷。
就这样,真义明不说桃李满天下,至少各行各业都能看见他的学生,有人是警察,有人是商贩,有人是文员,有人是医生,有人是工人,有人是计算程序员,有人是文物修复者,也有人是人民教师。他们大多是心地善良之人,无论工资高低,无论成就大小。这是真义明最骄傲的,他没有教出社会的蛀虫。
真义明是一个小老头,他喜欢说善良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