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亦工的诗
高山牧场
我所仰望的高山牧场仿佛又回到低处
齐岳山上的格桑花开了，闪烁着
像雨后初霁时太阳在雨滴中反射的光
把羊圈门打开羊群簇拥着向尽头奔去
尽头之外是飘浮的云。难道眼前清朗
一下子会变得混沌起来
风车无风自转，阳光普照
连同被风叶搅乱了的影子
既然是天意，那就让它旋转吧
非此即彼并非高山牧场存在的唯一方式
把羊鞭还给牧羊人，把羊群还给牧场
把牧场还给大山，看云卷云舒
牧羊人策马飞奔，左执缰，右扬鞭
漫山是云，满目是羊
盐道辞
凤凰山下
羊肠小道在经过几段迁回之后
终于引向这个山坳口
几个背盐的汉子正在这里最后一次整
理行装
翻过这个山坳口就看不到家的烟囱了
留守在村里的土家女，急匆匆地
从屋檐下抱回一大捆秸秆
点燃一把后塞进灶膛里烧水，水烧干了
舀上一瓢水，秸秆燃尽了
再塞进一把秸杆，只为着那缕缕炊烟
升起，飘随
弹棉花记
把一床陈年的棉被复活
似乎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无非是把新棉与旧棉掺和在一起
把新的变旧，旧的变新
在村头一块临时搭起的案板上
弹棉花的小伙子就是这么干的
没有人为他唱起创世者的歌
他的弹拨，仅仅只是推进了
一个事件产生和发展的全过程
数字代号
你将在坊间传为佳话
当一个人删除了你名字的前后缀
甚至，连名字都省去了
高喊一声你的数字代号时
你坦然接受
此刻，一切的一切
都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
你无愧于这个代号。这是伟大的坚守
一组数字隐藏了那么多的秘密
怀疑（外一首）
河北/黑篱
我怀疑月亮是个孤儿，星星也是
夜空是座巨大的孤儿院
它们身上所有的光不过是
无法取暖的一件薄衣
一颗流星划过，我怀疑它悄悄死掉了
双手合十，但不知该祈祷什么
其它的星星一动不动，我也一动不动
我怀疑，我的心是石头做的
风吹过我的头顶，那里
越来越空旷，藏不住昨天的记忆
我怀疑自己就要枯竭了
在合十的两个手掌之间，空空如也
头顶和夜空之间，空空如也
枯枝
依旧瘦弱，依旧倔强地
不肯放弃高处
它躲在被遗忘的某个地方
想斜风细雨，想它荫蔽过的人
落日斑驳，带走余晖
那么多的鸟鸣落入掌心，无人认领
忘记是一种疼痛
其中木质时间，需用咳嗽拦回
从落日余晖中走失的阴影留下一地衰老
风从西面吹来
枯枝拼尽最后的力气，从风中落下
现在，季节消失了
大地重新陷入寂静
磨镰
湖北/刘峰
霍霍。磨镰刀的父亲
将黎明越磨越亮
能映见麦田、启明星、残月
以及镀金的自己
世间，钝痛最痛
出发前，父亲用舌尖将刀刃
轻轻舔了一下
清凉的锋利，是一种享受
这柄上等的镰刀，让父亲
如鱼得水。游走在麦浪
镰刀是父亲的鳍，是他的翅
是他摆渡一家人命运的桨
总有一些铁分子，像汗水一样
流失在麦田，让镰刀的思想变钝
父亲会找最好的铁匠
回炉，加钢，锻打，淬火
收完麦子，父亲又磨了镰刀
他把它挂在墙上，天天看
像欣赏一弯被金色洗白的
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