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窗锁昼,看云卷云舒。
唯有在千年不变的青山绿水中,烟雨濛濛时,念着飘摇了千年而来的词句,才能在刹那间和那云雾一同飘扬在天地之间,跨越了时空的距离,回溯着历史的长河,于激荡的河流中拾起一朵坚韧的花。
天色是渐渐地暗下来的,但不似阴雨天时的沉闷,接替着升起的月光清浅的光芒洋洋洒洒地投在小池塘的水面上,荷叶互相挤攘着、堆叠着,唯留了一丝丝的空隙给荷花生长,还有未开苞的花骨朵闭着眼睛沉睡,这时一只蜻蜓慢慢地降落到水面上,似是不愿意惊扰一池的宁静,只是轻轻地一点水就又挥动着翅膀飞走了,在根叶间找不着方向地穿梭。溪边的亭子里飘来阵阵浓郁的酒香,又有喝得尽兴的人忘了回家的路,在吟诵着:“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昨夜的雨虽然下得稀疏,但风却在不停地吹着,刮过房屋发出阵阵声响,在雨声、风声的衬托下,屋内更显得静谧与平和,酣睡了一夜却余醉未消,在朦胧间无法分辨时间,只好问那正在卷帘的侍女外面的情况如何,侍女快走两步探出了头,却说海棠花依旧和昨天一样,虽然不能看到窗外的景象,但风雨无情,海棠花怎么会和昨天一样呢,园中的海棠应当是绿叶繁茂、红花稀少才对呀,“知否?知否?”。
明媚的少女在青葱的岁月书写下了闲暇的恣意与畅快,只觉得天地间、大自然中尽是勃勃的生机,哪有闲愁的烦恼,在归家的路上,即使迷了路也依旧找得到方向,归处总是等待在那里。“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咬一口还未完全成熟的梅果,初入口时是满嘴的酸涩,但细细品味却有无尽的回甘。回忆着那场初遇,这是李清照与赵明诚的第一次相遇,二人志趣相同、门当户对,是才子与才女的一段佳话,泛舟时共同饮酒作诗,在书房中切磋诗文,灵魂的共鸣何其震耳。无奈新婚不久,赵明诚就离家外出,独留李清照泛舟吟诗,淡淡的情思、丝丝的愁绪萦绕着她,“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思念是夜晚的月光,高高地挂在枝头,明知遥远却无法不抬头仰望,越是不经意地想要忽视,却越发无法躲避它的光芒,被思念的悲痛不断地折磨着,寄去一首《醉花阴》,“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岁月的流逝带走的只有时间吗?随之飘散的还有少年意气,从“惊起一滩鸥鹭”到只剩满地黄花堆积,不见了旧时相识,不改的似乎只有依旧不折的文人风骨,在留旧的西风中看花飘去。
无奈世事变迁,在岁月的流转中早已物是人非,唯有那笔墨纸砚留下的点点痕迹,想要归家的少女也已经找不到路途,即使归处依旧在那等待,但却最终在路途中逐渐迷失。国家面临覆灭,在南逃的颠沛流离生活中,李清照展现出了女子的坚毅与气魄,一首:“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响彻天地,如此的凛然风骨,浩然正气,是一种无所畏惧的人生姿态。此时的南宋早已是一片的惨败,外敌入侵,人民困苦不堪,社会境况一片黑暗,李清照将家国情怀融入精神血脉中,心系天下,感悟到国家之不幸,遥望南宋破壁江山,不禁吟诵:“千古风流八咏流,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转眼间已是深秋,惨淡的阳光渐渐地照到镂刻着花纹的窗子上,淡淡的,竟无法透过窗户落到房屋中来。夜晚的寒风侵袭,骤降的温度催化层层寒霜,叠叠挂在梧桐枝上,压垮了枝桠,可诗人却感到“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写喜亦写悲,“秋已尽,日犹长”,只有在酒后沉醉才能短暂忘记思乡的忧愁。仅仅只是思乡吗?仔细回味,却更是品出“伤心人别有怀抱”的悼亡之情。
秋意渐浓,冷风簌簌吹过,带起一片片的落叶在庭院中旋转飞舞,天气乍暖还寒,一切都是如此地清冷惨淡,傍晚之时冷风更甚,向南避寒的大雁已经飞过,往南边是家的方向,不禁想起家中的后院想必已经开满了菊花,但如今心境忧伤憔悴,家中无人,又有谁能够采摘,细雨淅淅沥沥而下,黄昏时分静坐在窗前独自煎熬,直到天色昏暗都没有起身离去,心境正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国破家亡,世事难料,“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她,是词坛里的孤鸿独帆。”拈花婉转,在笔墨纸砚中书尽了宋词的自由与真情,纵观千古诗词,有数不清的诗人、词人留下了脍炙人口的佳作,想要细数,却发现难以找寻女诗人、女词人的身影,在地位差距悬殊的社会结构中,文学的话语权都掌握在男性的手中,但李清照却将宋词独特的审美与文学属性发挥得淋漓尽致,站在独特的视角探索文学,将此作为她生命的意义,更是写下了:“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无法停止的是对文学的追求。
李清照的一生,既有明媚的少年时光,亦有经历国破家亡后的彻骨悲凉,人生的难料在她的世界里下了一场又一场风雪,化作了霜,凝结在她的诗作中。回首遥望,曾喝过酒、渡过船的池塘只剩满地月色堆积,到藕花深处沉醉忘归的时光也早已无法回味。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