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语文课上,班主任——李海灵又在给我们灌心灵鸡汤,至少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
“……解决了那个小丫头的麻烦后,后来她考上江南大学,每到过年那段时间都会给我寄来一张贺卡……”班主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齐耳的短发,已经有好多银丝显露,有风吹过时那银丝便更是刺眼。但每当讲到这个事儿时,她那圆乎乎的脸上就露出些欣慰满足的笑容。
江南大学啊,那是他人的人生,而我却看不到自己未来的道路。我扭头看向窗外,似乎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
我高中过得不是那么好,是真不好。成堆的作业,脆弱的友情,中等的成绩都商量好似的,堆在高三准备压垮我。
我开心不起来,变得敏感起来,触景伤情更是常有。没人注意到我,只是我以为没人注意到我。
“我是不是真的不好,我做什么也不行……”我早早开始了自我否定。牙疼得受不了,我不知道告诉谁。可能我觉得没必要。
早上体检。太阳刺眼,我站在一旁,看着同学们有说有笑。认为自己是个小透明,不想说话,孤零零。
“丫头,你吃饭了没有?”班主任从门口树旁走过来,她说话很温柔,浅浅的皱纹里尽显担忧,可我没想到居然有人注意到我。
“吃了。”牙疼得快已经张不开嘴了,说个话都开始泛疼,又怎么会去吃饭呢。
“吃了就好。”她没有离去,而是看了我一会,又说:把腰挺起来,女生不能弯腰驼背啊。”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有了弯腰的习惯。大大方方的。”班主任纠正好我的动作,这样才行啊。”虽然只是一个小插曲,我却感觉自己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仿佛被优待了一般。
回到学校,牙疼得越来越受不了。我哭了,有人跑去告诉班主任。班主任急忙找到我。
“张遇,牙疼不早说啊,忍着干吗?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啊。”班主任急忙招呼我过来送我去医院。
她骑着自行车,带我去了镇上医院。阳光洒在头顶,也变得温暖起来。牙医给开了药,说是智齿,长出来很疼的。
返回路上。路过早饭店,班主任把车停好,跑到早饭店踌躇了一会,买了一杯粥。
“来,丫头。拿着,包子吃不了,咱喝点粥。不能饿着肚子。”她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粥,上面还印着卡通图案。生怕我拒绝,她给我插上吸管。“老师,这些钱…药钱和粥钱…我…我下次从家带回来给你。”我有些怕,没钱的窘境只让人不安。
“不急不急。还有背要直起来,不能弯着。你回学校去吧,我先回家了。”她再次纠正好我的背,从容地踏上车。在学校路口,我们分别。我低着头往前走,不敢往后看一眼。
天上残存的几片云,渐渐收敛于残阳之下。前方是路,身后有情。从没有哪个老师对我这样好过。
当我明白自己的成绩不足以我去高考战场豪爽一战时,我选择早早退出。班主任她找到我,“学一定要上,一定要把学上下来……来,你过来。老师想要你某一样东西。”后面有个凳子,老师让我搬过来,我俩就面对面看着。当然,我和她只对视了一眼就将视线移到其他地方。
我有些惊慌,我能有什么?我有什么能给老师的?她什么也不缺。不知不觉间背又弯了下去。
我想到这开始目光闪躲,慌张地把头低下,手指扣来扣去。没有一刻不再想,‘我要是聪明点就应该能想出来了。’“……我不知道。”声音细弱蚊吟。“再想想,丫头。”老师慢慢引导我。‘是钱吗?’随即又被这可笑的想法感到可耻。
“猜不出来吗?”我点头,还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我想要你的八毛钱,用来给我寄一张卡片。”我略带诧异“现在邮局还能寄这种东西吗?”我终于抬起眼睛看向了她。
“能啊,我专门去问过的。能寄,就需要八毛钱。”班主任说到这时,眉飞色舞,格外精神。不过有前提啊,必须是在本科院校给我寄过来。”
“我……我考不上。”我又开始犹豫,目光对上她坚毅的眼神,当即被狠狠刺了一下。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我竟有了一丝不想让她失望的犹豫。
“不,你肯定能考上。你能考上本科!”她看出来我的犹豫不决。来,拉钩,答应老师,你肯定能!”我眼里只有不可思议和受宠若惊,更多的是无比切实感受到有人相信我,肯定能考上本科那种坚决的心。
她是坐得那样板正,目光是那么肯定。我像是得到了一股正气,直起腰来,小心地伸出了手。
当碰上她温热的手指时,我微微一愣。“能不能考上?”“能。”“来来来,再来一次。拉钩,一定能考上本科。”
“能!”回忆中断。我侧头看向坐在我旁边的男孩,矮小的身躯,土黄色面庞。每天,他整个人不是无精打采,就是郁郁寡欢的样子。
初三后期压力并不小,教室内同学们将头狠狠地扎进题海里,无暇顾及其他。
我俩坐在教学楼前面的石凳那,头顶是横七竖八的枝丫,一片片绿得油光的小叶子在上面高高挂起。我也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对他影响有多大,或者会不会对他人起到影响。但我想,总会有人需要它……
“……所以答应老师,去发现生活中的美好。以后去看更大的世界。就算是沙子,经过死寂般地沉淀,也终有一天会变成璀璨的珍珠。”我目光炯炯看着他,希望得到他的回应。
他还是那么谨慎,不敢给我一个眼神。一瞬间,仿佛从他身上投射出的竟是曾经的自己。……那么,答应老师,先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我莫名对他有很大的耐心。
“来来来,拉钩。赵树一定可以!一定能考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扭扭捏捏。“等你考上了理想大学,老师也要向你要一样东西,你现在知道是什么了吧。”
他看到我的笑容慢慢放下了不安,眼里微微透着光“是贺卡。”
“你可比老师聪明多了。”我从口袋里掏出小孙女给的糖,递给他,算作是对他的奖励。他原本黯淡的眼睛,在这一刻有了些许神采。
我不知道是哪个环节打动了他,耐心地谈话?慈祥的笑容?或者一颗糖?总之我终于从他眼里看到了那种熟悉的坚定。
彩色玻璃纸的糖,每个人苦尽甘来,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多彩。
我拍拍他的肩膀。“去上课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从石凳上起来,看着夕阳,思绪飘远,‘那个很多年前的下午……’他步履坚定,没有回头,‘大胆向前走吧!’我看向他的背影。
每当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满脸的皱纹,一头的白发。可我不露愁容,因为我有一双坚定的眼睛,它有神,有光。
我已记不得和多少人讲过这些事,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点曾经我的模样。至今回想起来,我和李老师的相遇就像是梦一样梦幻,不过幸好,能相遇。而我要接着在茫茫大海中做一盏明灯,就像李海灵老师不知“拯救”多少个我一样。
我已不再年轻,但火种总该会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