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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阳学院 - 《邵阳学院报》

文学院第三届“诗雅杯”文学创作大赛获奖作品 散文类三等奖

他如远山

作者:●文学院  邱佳怡    
2024-09-20     浏览(39)     (0)

文章描述了作者对父亲的记忆模糊,父亲的形象和故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去世后作者难以接受,梦到父亲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在我的记忆里,关于父亲的片段少之又少,我不了解他,所以也不敢写他,我怕写的太深沉,也怕写的太浅薄。

我的父亲不算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在我模糊的记忆里,他身形高大,就像是一个巨人一样,那宽厚的肩膀是我童年时期极难触碰的地方。但他每次都会把我抱到自己的肩膀上,每每这个时候我便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我的脚下,往日里不能触碰到的树叶,这个时候便可以轻轻松松摘下。他的手也很大,上面都是老茧,和他相比,我的手显得很小很小。那双手经历了太多太多,所以岁月在它上面留下了痕迹。

父亲生的高大,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家里盖新房,他忙上忙下,扛木头,担水泥,一天到晚很少见他坐下来休息过。他是个很能干的人,什么都会一点,家里的电器坏了,他能修。农忙的时候,他就跟着外婆外公到田间割稻谷。家里过年过节时,下厨的也是他。在我童年时期,父亲就和一个超人一样,好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四岁之后父亲便很少在家陪着我,他把我丢在外婆家里,自己和母亲两个人去沿海打拼。一年四季,我只有在寒冷的冬天来临时才能见到我的父亲。他带着一身风雪回来,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里,既熟悉又陌生。除夕那天,他依旧在厨房里忙上忙下。吃完年夜饭,他就走街串巷去了,有时候会在别人家打牌,一打就是几个小时,若不是母亲叫他回来,他估计还得在别人家过夜。回来之后,又觉得肚子饿,自己跑到厨房找吃的,这个时候他还笑眯眯地看着我,问道:“饿不?想不想吃?”我抵制不住诱惑,于是父女俩就一人抱着一个碗在厨房吃得很欢。春节结束,他和母亲又在某一个天还黑着的早晨静悄悄离开,临别之时,母亲会在我的额头落下一吻,温声细语地说“妈妈走了啊。”每次和我告别的都是母亲,我从未见过父亲和我说再见,他的身影永远隐在清晨的薄雾里。

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桃花落了又开,我也悄悄长大,但父亲回来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在某个星辰满天,月光如水的夜晚,外婆会轻轻摇着蒲扇,跟我说父亲年轻时的一些事情。她说我们家门前的那三株桃树也是父亲种下的,它们来到这个家的时间比我还长。父亲把它们照料得很好,每年春天都会看到三株盛开的桃树,粉色娇嫩,风一吹就摇摇欲坠了。春季多雨,尤其是夜雨,在人们都进入梦乡后,淅淅沥沥的雨不知道打落了多少瓣桃花。雨停之后,晨起再看时,便是一地落红,风轻轻一吹,便又落下一瓣。父亲不在的日子里,它们依旧开得鲜艳,迎过一春又一春。

我对父亲的了解都是来自于别人的描述,他从未跟我说过自己的故事。他像是藏在雾里的山,一动不动,但我却看不真切。一生那么漫长,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会真正的了解父亲,了解他的沉默。但时光残忍,它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七岁那年父亲离开了家,直到二十岁,他都没有再回来。

我跟着舅舅匆匆到了父亲的老家参加他的葬礼。那天下着下雨,朦朦胧胧的,身上一阵一阵的冷。那张熟悉的脸此时已经是张黑白的照片了,它放在灵堂上,我竟有些不敢看他。那个高大的男人此时化作了一捧骨灰,安安静静的躺在一方小小的木盒里。听说是得了病,手术不成功,就走了。意外和明天谁会先来?谁都不知道。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直到父亲的葬礼结束,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失去他了。后来的几年里,他成了我心里永远的痛,邻居家不懂事的孩子都指着我说我是没爸的孩子,一听到这些话我就止不住地掉眼泪,外婆听见便追着他们打。

后来慢慢长大了,父亲的样子也越来越模糊。在他去世后的几年里,他只来过我的梦里一次,他站在远处看着我,我问他在干什么,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说:“没什么。”随后便转身走了。我还没有追上他,梦就醒了。后来的每一个梦,他都不曾来过。我找不到他的身影,只能在照片里找他的回忆,从别人的口中听他的故事。老家门口的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终于在我 16 岁的那年枯死了。那个高大身影从未来过我的梦里,他和那三株桃花一样消失在了那个春天。而我再也没有机会拨开薄雾,看清那后面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