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的事,在过去十多年重复了许多次。随心所欲落笔,也曾惊才绝艳过。情绪与灵感驱动文字,或廖廖数言呕心沥血,或文章千字苦心经营,诗成文就,心荡神摇。历时三载,做文章的快乐和文字背后鲜活灵动的情绪,随一颗心的坠地渐然枯萎。
关于个人写作的病灶,虽未同人高谈阔论,细理明悟,但心中早知一二。曾经无惧冷眼蜚语,乘兴动笔,而今日渐了悟作文之谬,却迟迟不敢提笔。写作好像于我而言是很难很远的事了。草就粗言,不敢成篇面众,遣词造句总觉未达心意,纠结龃龉之间,竟已两年未提笔。石中火,梦中身,天赋恐被怠惰啮噬个干净。白露以降,就有提笔重开动之意。夜长梦多,在此良夜也终是按捺杂思,骤然欢心作文。怀抱“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的志向,万望可得旧时感受,尽兴挥毫。笔墨已干,洪流冲堤而下,不知狂风暴雨后,我等微芥又能否浮舟漂流。
文字,也许就是心情的另一种表达,总有些描述不出来。在过去,写作这样私人的事,绝不可落入烂俗窠臼,最好的文章应当是令自己满意的。秋天我常写诗,簌簌秋声具象的显化是枯黄掉落的叶片,独属寒凉凄怆的秋日的意象组成不同的诗,我最得意的诗是我自己的心。我无法说服自己不再用诗写作,哪怕我此时应当与最朴实的文字建立联系。
写作时,写作者是无脸的石头,好像每一次写作都是西西弗斯推动着写作者不断登山,又在山顶一步之遥猝然滚落,反反复复。但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是徒劳,而是我作为最顽固愚蠢的石头被砌刻成石像的过程,我吹山侧凛冽的风,晾晒摇摆不定的心,终有在山顶被风雨塑形的一天。此时西西弗斯竟破天荒成为命运的耶和华,能够宣判我写作的生与死。但庆幸我的笔仍旧在我手掌心,在我这儿一天,文字的存在就和写作的“死亡”成为对立。
所念半途而废,该让我淋一夜雨。雨里的记忆遍地都是,踩到哪里都是痛苦和哀叹,捂耳不忍去听。可是它依旧在那儿,我过去十多年对写作的一切感受和念想都在那儿,怎么能不去听。重新写作也是痛苦的,写着写着又生发熟悉的情绪,因为我和文字永远在对话,哪怕它不出声,我都懂得它要说什么。好像在独自放风筝,高天小月,夜半空寂,天上风中的风筝松开手便飞走了,我在这片天地孑然远走。今夜无意回头,遥遥在望,风筝消失的轨迹竟暗自知道。
明天我就要拾级而上,与文字对话的孤独和痛苦都绣在单薄的帛巾背面,届时回到今夜,一开窗就能看见阳台上飘荡的心。
我曾拥有对文字得心应手的态度,今夜也应像自然界最朴实的工匠般一一刻下笔画,手凿落处即心最短路径指引所归。今年我二十岁,还能做文字的新手,不怕开始,不怕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