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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师范大学 - 《河南师大报》

恨君不似江楼月

作者:崔俊缘    
2024-09-15     浏览(140)     (0)

文章描述了一位母亲在寻找失踪女儿的过程中经历的种种艰辛和失落,以及她对女儿的思念和爱。母亲在梦中与女儿重逢,但最终跌入河流,无法发出声音。她祈求神灵指引她去往女儿的藏身处。


  (图/李 舒)

“妞妞,我到你们小区门口了,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好,那我在这等着你。地上的冰厚的哟,你路上慢点,开车小心。”

陈姝梅站在保安亭环视着女儿生活的地方,路灯散发出的昏黄灯光映照着一老一小在雪地里玩耍的场景,来往行人不断招呼着,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万千灯火,灯火万千。

等到女儿下班,老人跟着女儿进入房间,好奇地打量着女儿的房子。

“妈你怎么来了?”

“你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连个微信也不发,我都不知道你是死是活,来看看你。你说奇怪不,你们小区门口那个保安跟之前咱小区门口那个长得一样,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他老——你吃饭没呢,我给你做点……”

没听到应答,老太太自顾自做了起来,母女坐在餐桌旁吃了顿饭,暖黄色灯光打在二人身上,这样的场景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陈姝梅环顾了整间房子,还是忍不住开口说:“跟我回家看看吧,都走了这么久了,人呐,不管多大,根都还是在家的。”

“我不回去了,这里才是我的家。”

“妞妞啊,都过去了,总是要向前看的。”

女儿不回答她,她便对着自己说。

而后是长久的寂静,短暂收拾一下之后,陈姝梅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

“你们家表怎么不走了,你看看你天天工作忙的,连个电池也不知道换。”老太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老年机,屏幕显示时间“二零零六年十二月七日晚上十点四十七分”。

很晚了,她该走了。

出了门,老太太踩着绵密的细雪,步履蹒跚地往家的方向走,一步一响,夹杂着松柏碎玉声,雪落在她身上,寒意钻过她厚实的衣服直闯进骨子里。

起雾了,眼前的行人模糊起来,她不敢再往前走,前面的路她看不清。夜阑长风过,雾散了些,草木稀稀又重重,眼前排排墓碑,平原沉入昏冥,这里只留下空荡荡的负重者,人与人沉默不语。

怎么会呢?她刚刚还和女儿吃了饭的,可她一向不信鬼神。她往回走,女儿温馨的家变成了杂草丛生的墓碑,呛浓烟火不再,迷蒙暖意荡然,枯木成林,叶落归根。黑夜将她洗劫,又将最思念的人馈赠给她。

魇深眠浅,陈姝梅惊醒,匆忙拿起手机确认时间,已经是二零二三年立春了,门口还放着干枯的白菊,天光大亮,今天的世界与昨天的世界没有什么不同,只有她不在正确的时间序列里,陈姝梅熟练地拨出一串号码,仍旧是无人应答。

女儿还活着,只是在世界某个地方躲着她,她还是要找她,只要她信,就是真的,想到这儿她又笑了起来,看上去还是从前那个强势又好面子的女人,有她在,就不会再有人欺负她的宝贝。

她又上路了。

居民楼老旧,邻里沐着日光修剪着如纸上杂乱毛边的人间事,抖落出碎屑般的前尘往事。

“也是可怜呐,操劳了一辈子,没嫁到什么好人家,也没享上什么福,孩子跟着遭了不少罪又早早没了,现在人成这样了……”

“当初孩子还在的时候,看着孩子挨打她也不帮帮孩子,还帮着孩子他爹说好话,瞅瞅,把孩子都逼成啥样了,现在孩子出意外没了,再想孩子也晚喽!”

“那当时她受那么多罪也没走,不还是为了孩子吗,真走了,谁养活孩子啊!”

“说到底还是孩子他爹不是个东西啊,家里啥事也不管,天天就知道喝酒,喝醉了就冲娘俩发疯,日子过得哟!”

往事在日光下被反复煎烤又切开,露出最柔软的一面。约莫三十年前,陈姝梅远嫁到这里,婚后几年诞下一女,她喜欢月,便将女儿取名为明舒。孩子七八岁的时候,她的丈夫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母女俩没少受苦,女儿也因此对父亲心生憎恨。可陈姝梅早已是无枝可栖的鸟儿,这世上没有留给她的双全法,能让她无所顾虑带着孩子远走高飞,离开这些荒唐事。再后来,女儿夭于一场车祸,丈夫死于病痛。人间事,世间苦,就命运而言,勿论公道。和女儿的欢愉时刻也成了她梦里的常客,梦结束在梦里,她不愿再醒来。

郊林寂静,她来到寺庙,宏大庙宇中只见佛像不见什么人,香火燃明灭,陈姝梅跪在蒲团上虔诚跪拜着,求神灵引她入梦,让她能在梦里长住,或者指引她去往女儿的藏身处。

山头上年迈的她脚下一滑,从山上跌下,跌进山下河流,下沉。月亮升起来了,女儿终于不再躲着她了,可是她发不出声音……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