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小县城的乡下,在出生后没多久便被外出务工的父母带去了极速发展的沿海城市,在十几年后又回到了我的家乡。
我的家乡是江西抚州一个叫崇仁的地方,再细化一点,准确地说我的家乡是位于崇仁边缘地区一个叫白陂的乡镇。这是一个怎样的乡镇呢?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农村,相比田园的悠然自得,这里更多的是面朝黄土的辛勤劳作,这里有质朴的乡情,也有坐井观天的计较和考量,这里是真实、可爱但又复杂的地方。
我在很小的时候,在还不记事的时候便被外出寻找生计的父母带去福建泉州生活了。在我读完五年级,姐姐在福建结束高考后,我回到了我的家乡。这是我印象中第三次回到家乡,也是我从此在家乡长期定居的开始。
相比回到家乡前的无比憧憬和急切盼望,真正站立在家乡的这片土地上时,我感受到的更多是恐慌和未知。六年级的时候,我因为村小没有六年级而被送去离家很远的乡镇中学学习,同时开始了我的第一次住宿生活。由于村庄到镇上没有公交车,我每周一需要六点出发,花费四十分钟骑自行车去学校。又因为我是中途转学回到故乡,所以在村庄没有朋友,便只能一个人度过这漫长的四十分钟。我害怕路边的坟墓,害怕偶尔窜出的蛇,害怕大雨和冷风。当时的我多么渴望能有一辆公交车,哪怕小小的,破旧的。
在乡镇中学的四年,我从起初因为想家而偷偷哭泣到逐渐习惯中学生活,从不懂蒸米洗衣到能打理好一切,由于学校条件限制,我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四季只有冷水的日子。我如此渴望逃离这样的生活,终于通过中考的机会去到了县一中开启了又三年的住宿生活。
在崇仁县城的这三年,我努力地学习,很庆幸成为了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我家的第二个大学生。我开始走出那片略显贫瘠的土地,走出我狭隘无趣的生活。但我仍然没有走出江西,而在南昌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活,高铁仅仅半个小时就能到达抚州。但是我还是很少回家,可能我从不觉得抚州是我的家,崇仁才是,或者说那个村庄才是。从南昌到抚州的高铁仅仅半小时,但是从南昌到我的村庄却要四五小时。从南昌坐高铁回到抚州,从抚州坐长途客运回到崇仁,从崇仁坐公交回到乡镇,从乡镇等待我的父母接我回到那小小的村庄。但是父亲脑梗后,再没有人能接我回到我的村庄,我多么渴望能有一辆公交,哪怕是小小的,破旧的。
我对家乡的情感是如此复杂,正如那片土地一样。我爱它生养了一代代人,爱它每片土地上的稻谷和树木,爱它浓厚的传统风味。但我也恨,恨一代代人的势利与计较,恨廉价的谷物和封闭大山,恨落后愚昧的风俗礼节。我对这里的一切又爱又恨,我既想逃离却又想永久地躺在故乡的怀里。成为一片树叶,在死后也滋养这片土地;成为一座大山,阻挡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风雨;成为一架高架桥,联通这片的土地通往其他地方的经济脉络。
然而我不能成为一片树叶,不能成为一座大山,也不能成为一座高架桥。我会成为一位教师,回到生养我的那片土地,用站在讲台上的每一句话语,用敬岗爱业的每一天,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改变那片土地。
我只希望它越来越好,我只希望一辆小小的公交车能出现在我的村庄。
(作者为公费师范生院2022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