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现在的桂花依然像少年时那样香。
儿时,桂花香是院子里那一棵小小的桂花树带来的。我那时很好奇,小小的树,小小的花,怎么能那样香。我小心翼翼地把桂花摘下,夹在书里,包在小小的纸包里。书一整年都是香的,我的香包也一直是香的。几年之后,我再重新翻开儿时的书本,微黄的纸中隐出丝丝桂香,书页中夹着朵朵褐色的桂花,小巧可爱,如记忆里的瞬间,虽淡犹香。
少年时,桂花香是操场上三棵大大的桂花树带来的。我开始了住宿生活,那是我最煎熬的一段时光。渐渐地,操场成了我最经常去的地方,每到下课我就会去操场坐着,一个人,不哭不笑也不说话。终于,重新分班以后,我遇到了对的同学,对的朋友。我们一起努力,一起进步,她带我走出了那段阴霾的日子。那年的运动会,我们一起在操场坐着,我从来没觉着操场的桂花这样香。我们笑着,闹着,等风来,等风吹过桂花树,桂花簌簌地落下,我们在树下,享受着风,享受着雨,享受着青春,享受着青春味道的桂花香。后来回忆起那一段日子,想起来的也只有那甜甜的,幽幽的桂花香,那簌簌的,淡淡的桂花雨。
高中时,桂花香是校园里的一排排的桂花树带来的。那时我们说的最多的“桂”,是“蟾宫折桂”。高中的桂花香是冷冷的香,会透过窗子,穿过门缝,悄悄地溜进我们的教室里,溜进我们生活的每个角落。时间过得真的很快,最后一次闻到高中的桂花香是在模拟考试的时候,它幽幽的,淡淡的,伴着试卷上的墨水香,伴着着笔尖上的沙沙声,扣在我的心上。它似乎长了手,安抚着在考场中紧张的我,平复着我躁动的心。
大学时,桂花香是校园里的馥郁芬芳。可是这香里带了点惆怅。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学校的桂花好像不如家里的香。繁茂的枝叶被蓝天装扮成色彩交映的画面,微风吹过,纷纷扬扬。桂花照应着斑驳的树影,定格了校园中最美的风景。桂花急急忙忙地就全都打开了,就像我们一样,急急忙忙地长大,急急忙忙地离开家,连惆怅都是急急忙忙地,带着桂花的清幽。
可成年了的桂花香,是纸钱的味道。大伯母去世了,她生了很严重的病,苦苦支撑了两年之后,在今年中秋节之前的两天,离开了。大伯母曾经是个胖乎乎的人,她热情,善良,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但是她现在才五十五岁,她也只会有五十五岁了。她家小区里的桂花树都开着,等待着中秋节的团圆,但是她还是没能熬过这个秋,没能熬到这个节。今年的桂花香,是纸钱的味道,是长明灯的味道,是悲伤的味道。从大伯母的葬礼回来的路上,我走在桂花树下,周围氤氲的是桂花的香气,心头氤氲的是离别的悲伤。
桂花是香的,它或许是浪漫的味道,是团圆的味道,但在我看来,它更多的是离别的味道。小学时的桂花香是和童年离别的味道,初中时的桂花香是和家离别的味道,高中时的桂花香是和稚嫩离别的味道,大学时的桂花香是和家乡离别的味道,而成年了的桂花香是和亲人离别的味道。
一步步走来,一步步离别,但这又何尝不是我们一步步的成长呢。团圆之后即是离别,正如林清玄所言:“如果没有离别,人就不能真正珍惜相聚的时刻;如果没有离别,人间就再也没有重逢的喜悦。”开始的是还可以重逢的离别,渐渐的,有的离别不会再重逢。桂花的花语是“永伴佳人”,但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我徜徉在桂树下,数着新开的桂花,看着一点点黄与红随风落入尘土,渐渐被埋没。桂树枝头愈发空荡,桂花朵朵飘落,桂香丝丝清淡,消逝在最后一缕秋风里,隐入茫茫的月色,慢慢在人们的梦中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