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十七岁
回忆也偶尔泛起涟漪，那是她潮湿的十七岁。
——题记
许多人说十七岁是人生中很特别的节点，离成年很近，离青涩不远，过完这一岁，人生就像离弦的箭。她不愿用年龄定义时间，但若一定要为成长命名，那不如就用数字，这样痛苦似乎只会留在那一年，往后的路还是会熠熠生辉。
她是蛮无趣的一个人，没有痴迷的爱好，按部就班地学习，青春期的叛逆和无所适从在她身上仿佛并不存在。我实在想不通她的生活有什么乐趣，但她却说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轰轰烈烈，要允许有人度过安静的青春。在她看来，自己的生活倒是有滋有味。她常常弹琴，难过时弹《致爱丽丝》，高兴时奏《梦中的婚礼》；她总是跳舞，跳爵士也跳古典；她偶尔练字，临摹《兰亭集序》，练习顿笔藏锋……她还说过许多，但我只记得她说这些都是以前的她。
有人说高中只适合回忆，不适合重来。可她甚至连回忆都不愿。她总说不需要再去想过去，竭尽全力奔赴未来就好。上高中时，她从小县城搬到市里，从此开启住校生活。有男生向她表白，她婉言拒绝，告诉男生还是继续做朋友更合适，她自认为这是最妥当的处理方法。我不知道她是否喜欢那个男孩，但我认为她的做法并没有错。于是她学到了十七岁的第一课：不是所有的善意都会换来善意。被拒绝的男生开始却在背后说她清高，让同学们疏远她。她解释过也反抗过，但根本没用。我至今都不敢想当时她有多无助，但她却笑着讲，过去不该是伤疤。她说会永远感激当时的班主任——一位胖胖的和蔼的女老师。那是寒假前的最后一个周五，晚自习时她被老师叫去走廊。“抱一下吧，老师听说拥抱是最能减轻压力的方法。”她一脸蒙地回抱住老师，又听到“想哭就哭吧，老师都知道，我已经批评过他了。你做的是对的，不喜欢就该明确拒绝。我猜你没告诉家里人吧，那就把我当成妈妈吧……”这些安慰仿佛都淹没在她的眼泪中，她只记得暖气旁的拥抱格外温暖。
她说十七岁的第二课，是亲人的离世带来的。原以为有人说高三那年家庭发生重大变故是在为高考失利找借口。其实不是，真的会有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时候。备考期间，她被封在学校，每天和家人通电话是一天最期待的时光。可后来的电话并不那么轻松就能接到了，家人仿佛在瞒着什么。她满心欢喜地期待解封后回家过年，但更早传来的却是奶奶病逝的消息。她回想起后来几次通话时，奶奶不再叮嘱她吃好睡好，反而很少出现在镜头中，最常说的就是让她不要惦记家里，只管好好备考。太迟钝了，她想。如果早些发现呢，如果没有疫情呢，奶奶是不是还会在除夕夜，包好饺子、发给她压岁钱呢？我很想安慰她，可她又说其实现在并没有那么难过了，只是在看到奶奶的微信头像是祖孙二人的合照时，还是会偶尔失神。她问我：“她生活在西北，那年也没有雨季，为什么十七岁的回忆却总是潮湿？”我不知作何回答，好在后来她从余华老师那里找到了答案——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她说人并不都是在十八岁就变成熟的，也许要晚一点，也可能早一些，于她而言是后者。她知道十七岁之后的路也不会一帆风顺，但她已经有足够的经验和勇气去走，去奔赴下一场征程。那我就在远方祝福她得偿所愿。
她讲的许多细节我都记不清了，但我赞同她的观点，成长的确是瞬间的事情。正如博尔赫斯所说，“一朵玫瑰正马不停蹄地成为另一朵玫瑰，你是云、是海、是忘却，你也是曾经失去的每一个你。”是的，她是我曾经失去的每一个我，是十七岁的我。我心疼她走过的每一步，却也感谢这些经历让她成长。
她教会我不必歌颂苦难，这只是成长的必经之路。舟过群山风绿晚，长青长盛年复年。那就让回忆总有余温，让之后的岁月不再潮湿，让我带着十七岁的她奔赴更好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