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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兆基/摄

孙犁先生逝世二十多年了。

青少年爱追星，当今追星族们追的多是歌星、影星、体坛之星。我年少时也爱追星，不过，追的是文学之星，孙犁先生就是我心中灿烂的星辰。

我的家乡，一半是庐山，一半是鄱阳湖，湖光山色，令人心醉。孙犁是冀中平原人，他的作品写的虽然多是北方水乡白洋淀的风土人物，可那诗一样的语言、浓重的抒情气息与清新、充满哲理的文笔，使我这个江南水乡的中学生一下就为之入迷了。他的小说和散文，无论写景、状物、抒情，或描摹人物，往往寥寥数语就能传神，让人难以忘怀。他所写的即便是穷山恶水、残酷征战、生离死别，也充满了诗情画意。他笔下的乡间女性，秀丽中透出刚强，温柔中显出刚毅，给人一种健康、向上的美。他也写男女之爱，但“情而不淫”，绝对没有时下文学作品中的粗俗不堪，专盯着“脐下三寸”。孙犁的目光是深邃的，他的作品《铁木前传》中木匠黎老东的形象，让半个世纪的后人们都能感受到这类人物身上所体现的品质……中学时代的我对孙犁先生的文章爱不释手，有时甚至会“东施效颦”。尽管每回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但我并不死心，常常屡败屡战。他的文集《白洋淀记事》《村歌》和长篇小说《风云初记》，陪伴我度过了坎坷迷茫的青少年时代。这些书在艰难中给我安慰，于无望中带来愉悦，给我以生活的勇气与激情。

令我仰慕的不仅仅是孙犁先生的文章，还有先生的人品。

他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开宗立派的大家，被人奉为“荷花淀派”的一代宗师。从维熙、刘绍棠、徐光耀等名家都自称是他的弟子，可孙犁自己从来不承认是这些后辈作家的老师，也不承认有什么“荷花淀派”，更遑论“宗师”了。

孙犁1938年就投身于抗日战争，与梁斌（《红旗谱》的作者），方纪（《挥手之间》的作者）等名作家在烽火漫天的艰难岁月里既是战友，又是文友。梁斌建国后当了地委书记，方纪则官至天津市委宣传部部长，孙犁进城后也当了《天津日报》的编委（大概属副厅级吧）……然而孙犁从不把自己当成官，他与卖菜的、拉车的、种田做工的平等相处。他名满天下，为文不媚俗，为人不媚官，一生淡泊名利，唯好读书。他不喜欢出头露面，争头衔，当主席，更不会以龙头老大自居，独霸一方文坛。

晚年的孙犁更加洞明世事而内敛。为文，常常“隐锋芒于敦厚，藏讽劝于蕴藉”，同样闪耀着思想的光辉。他有句名言：“文人宜散不宜聚。”文学创作是个性化的劳动，作家的价值在作品，作品价值的高低在读者心中，不在廉价的相互吹捧与炒作中，更不是打着“作家”的招牌到处招摇撞骗，做掮客……

据报载：孙犁逝世后，相识与不相识的人争着向作家献花致哀，“鲜花有那么多，连孙犁的宅院都快叫鲜花淹没了”。

作家徐光耀在《追思孙犁老师》中说：

“孙犁是丰厚而渊沉的，凡读过他作品的人，灵魂就会有被盯、被追之感。”

面对孙犁先生的文章与人品，我感到惭愧。

（景玉川，江西省星子县人，国家一级文学创作员，1978%年考入九江师专，毕业后当过中学老师、党校理论教员，后调九江市文联从事专业创作。他出版有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和传记文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