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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医科大学 - 《大连医科大学报》

我和我的十字路口

作者:学生记者:张瑞果    
2024-06-30     浏览(279)     (5)

我习惯随身背一个包,双肩背包或是斜挎包,能动性再强一点的就是巴掌大的腰包。总之,我会把很多东西都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但这个预料之中的预料迟迟没有发生,包却沉得我直不起腰,我被告知:东西太多,减减重。要丢掉哪些呢?丢掉伞的话怕下雨,丢掉水杯的话怕口渴……我犯了难,与其说是放弃,不如说是选择,而我一贯不擅长做选择,十九年里做过最重大的决定便是填志愿。

回到两年前的那个夏天,深夜的空调房里,我缩在电脑椅上得知了自己的成绩。总分,接着是单科成绩:语文、数学、英语和理综。一排醒目的数字揭示了我的命运,而当时的我既不激动也不悲伤,盘腿坐在椅子上慢悠悠转着圈。未来也是以这样温温吞吞、恍惚未定的姿态旋转着,我看不见也碰不到,直到它落地。也正因此,那份头顶悬剑的焦虑让人恐惧。填志愿的那天我才对此有了实感,十二年的填鸭式学习生活竟可以有如此干脆的收尾,就像宁静的晴空里突然显了一道让人沉默的霹雳,此后便再也没有一声响。

但这是死寂,不是死灰。学校发了往年各大院校的录取分数线,是一本厚厚的册子,就像个被写满的电话簿,里面记着各种美好未来的联系方式。除去一些够不到的、冲不上的,再丢掉虚浮的自尊心,我在剩下的学校里徘徊,才发现:选择余地竟如此宽广。但最难的是选专业。我至今仍然不解,为什么要让一些刚走出校园,对社会生活一窍不通的孩子潦草地定下人生的道路。在这个我们都曾面对过的十字路口里,有人向左,有人向前,有人向右,取舍不同罢了。沿途遇到的风景无人能知晓,一路上摸爬滚打前行,道路的尽头也许并非如我们所愿,走到半途折返难于登天。即使如此,仍要走吗?

顾虑越多,感受越少。路的意义并不是终点,而是过程,沿路的分叉口很多,真正让人陷入死局的很少。与此同时,随着我们对世界理解的加深,路的能见度也会越来越高,我们可以根据经验规避错误,也能及时矫正过去的问题,回到健康的路上去。路没有正确和错误之分,当它在我们脚下延伸时,它本身就是一种特有的体验。

我迷迷糊糊收到录取通知书,此生注定与逸乐无缘,于是只身到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开始了我漫长的医学生生涯。新鲜感一过,背书记忆量大的疲惫和多学科交融的复杂让人抓狂,这和我最初的设想不同。期末月深夜复习时,我又遥遥想起那个高考分数下来的瞬间,如果彼时知道此时的不易,我又是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答案是,人只活一次,时光机只存在于科幻作品中,真实是不能被一笔勾销的。

我不想再回头看,对某个节点的另一种选择做出假设,把余生延展成懊悔与虚无的幻想,终日受困于名为假如的泡影中,从而对抗荒芜的现实和自己贪得无厌的不甘。更何况,每一条路都充满荆棘,谁知道自己的憧憬是否也满藏血汗。如果每一条路都载满了泪水与轻叹,如果明知走过的路难以再回去,我们何不用心经营好脚下的每一步,痛并清醒着。

等人成熟一些依旧会被选择困住吗?堂哥今年“芳龄”三十,没有成家,立业也未半而中道崩殂。他是一个飞行工程师,但最想做的却是物流管理,抽象一点来说,天上飞的和地上跑的,简直天差地别。逢年过节亲戚第一个念叨他,再是我,后面接着比我更小的弟弟妹妹们,一连串就像放鞭炮。堂哥说,他想辞职,再参加成人高考,但迫于生活的压力,他只能待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当时的我还是个高中生,回答他,为什么不呢,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但现在的工作稳定,薪水也不低,足够他一人吃饱。堂哥的回答我记不清了,但我还记得那个为难又窘迫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在我随后的生命里出现过很多次,人在深知生活本质后,面对选择的那份踌躇。如果我常照镜子,说不定还会看到属于自己的版本。当生活中的利弊权衡像堵钢筋混凝土墙一般横亘在我们的路前,与其冲撞当然是伤筋动骨的,因此我们犹豫不前,因为总是要做到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又害怕亏损、患得患失。相比之下,年少懵懂时做出的选择却是最干脆、最铿锵的,因为没有什么可以被夺走。有取舍必然有遗憾,世间岂得双全法,图安稳就要放弃自由,逆行就要拥抱不安,为了天上的月亮就要错过地上俯拾即是的六便士。

今年高考结束那天,有个认识的学妹兴冲冲地询问我的建议,她在填志愿前的空档期无事可做,对未来也充满了迷茫和好奇。作为一个过来人,我的建议是:去旅游吧,每一步都作数。以及,背包里少放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