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着实让人发愁,永远晒不干的衣服,摸上去总是湿漉漉的,还带着终日不见太阳的霉味。也正是此时节,夜间悄无声息便下起了雨,雨水滴落在任意处,远近相交,“嘈嘈切切错杂弹”,夜间醒来,不由得再叹一声——已经没有干衣服了。
“梅雨季”得此之名,是因为梅雨发生的时间段正是江南梅子的成熟期,故称“梅雨”,也有叫作“黄梅天”的,梅雨季时的空气湿度较大,衣物不易干,所以也有人称之为“霉雨”。
这段时间着实是让人心烦的,衣服不洗没得穿,洗了也不干,每天都在纠结:是穿脏衣服呢?还是穿没干的干净衣服?
梅雨季威力之大,单论衣服还不够。铺了瓷砖的墙面、地面,也是终日潮湿,总是滑溜溜的,洗手间更是躲不掉,时时拖地,还是会返潮。再厉害一点儿,被子枕头都似乎沉重了起来,翻身时格外困难,就像被禁锢住一般。这段时间里,温差也大,早上还是单衣出门即可,到了傍晚就得加外套,一不留神就会感染风寒。若是不得已需要在户外停留,那可真是遭罪,寒冷的风迎面而来,把头发惹上灰,吹得黏腻,冷劲儿直往头骨缝儿里钻,叫人头痛,外套也鼓足了风,浑身直打寒战。
如此种种,不禁让人啐一句:这烦人的梅雨天!
江南多雨水,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只能想办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也没辙。在有些时候,却也会记起江南的好来,我北上求学时,多次因气候干燥而受罪,此时便无比想念多雨的江南。每次需要长期离家,或者要出趟远门,我总会格外留恋家,家里的布局与淅淅夜雨,总会在夜晚浮上心头。
在我的记忆里,家乡三门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虽是一个经济不是特别发达的沿海小镇,但空气很好,竞争压力也不大,整体生活节奏比较慢,本地人都觉得三门适合养老。它不是什么繁华的城镇,略显古朴,比如我家附近就保留了一些老式建筑,很有戴望舒《雨巷》的味道。
那是一排挑高较低的矮房,外墙由大石块砌筑,每一户的形制都大同小异,一扇小木门,一方小烟囱,还有向外支起的窗户,道路到门口有几级台阶,用长长的青石板铺就,像长满了青苔的长条年糕。屋檐上铺满了瓦,一片片排好,下雨时雨水从檐角坠落,一滴接一滴,“啪嗒——啪嗒——”砸开一个个小水花,岁月就在石板上留下了许多小水坑。
踏上雨后的青石板,湿润又清冽的味道钻入鼻腔,脚底附着了青石板上的苔藓,碾开一路,“雨过天青云破处”,就如青苔碾碎后散开的烟雾。
我很喜欢雨后的这条路。
人的骨子里,好像偏喜欢诗意的、水墨画般的美景所营造出的意境。看见烟雾笼罩在山尖,免不了要多望几眼,心也随着飘动的云絮而远去;听到船工的号子声,便会想起“欸乃一声山水绿”;看见“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又要驻足沉醉一番。也许,这是刻在我们灵魂深处的对美与诗意的追寻,三门人将山水作为哺育人的精神食粮便更有亲近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依山傍水,山水情怀自然与众不同。
梅子黄时,我们这里是见不到的,因为我们这里不种植果梅,只能见到雨。不过我们有可以代替果梅的李子和杨梅。常见的李子有三华李和小奈李,三华李外皮深红带糖霜,内里果肉鲜红,脆甜可口,汁水丰沛;小奈李青皮黄肉,看着就酸牙,咬一口却是甜中带酸,柔软多汁。杨梅以东魁杨梅最为出名,很多外来的客人都要设法买些尝尝。仙居的东魁杨梅确实好吃,样子也美,红到发黑的果粒团簇在一起,围成饱满的圆球,个大核小,甜度适中,还可以煮成解暑的杨梅汤,也是好喝的。
雨季结束后,便即将入夏,而暑热又未至,正是最好的时节。满眼绿意葱茏,头顶的树叶如撑开了一片绿海,避去烈日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