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南北朝时期的地理学家、文学家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如此写到。延昌年间,郦道元任东荆州刺史,因为在任间延续了冀州时期治理奸人盗匪的严苛政策,导致荆州百姓苦不堪言,难以生产作息。后朝廷派兵将其遣送回京,又因犯事而罢官。罢官期间,聊以托志自娱,郦道元开始了为《水经》作注的工作。
“轻舟已过万重山”被现在网民们频繁使用于弹幕、视频评论之中,用来形容度过千难万险、千辛万苦终于得偿所愿,实现了自己的理想、目标。这句耳熟能详的诗来自于唐代大诗人李白的《早发白帝城》,写于乾元二年坐永王李璘反叛流放途中,诗人行至白帝城时忽获赦免喜讯。李白乘轻快的小舟一路从高耸入云的白帝城顺着急流奔驰而下,心情愉悦,畅快淋漓,阅过两岸万重青山,千里江陵一日便到,连以悲为名的猿声都在诗里有了喜悦的色彩。全诗洒脱流利,在抒发欢悦心情的同时,还蕴含了对此时人生经验的总结,浑然一体,不见雕饰,恍若天成。
从白帝城到江陵的这一段路是长江三峡,在诗仙李白的笔下,三峡从此带有了经历劫难,终重见天日的愉悦意味。而这种情感的延续,我们还可以在诗史杜甫的诗中看见。
广德元年,安史之乱结束,杜甫在极度的喜悦之下写出了《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叛乱结束后,杜甫初闻涕泪交泗,转而漫卷诗书欣喜欲狂,白日放歌纵酒,只想趁着大好春光迅速返乡。诗的尾联“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在描写顺江水而下迅速的同时,也表现了诗人不胜喜悦、归心似箭的心情,成为千古名句,至今为人所熟知乐谈,这首诗也被称为杜甫的“生平第一快诗”。
我想,在三峡这般洞天福地,李白杜甫是难以不动情享受的。《说文解字》中道:“山者,宣也。宣气散生万物也。”《易传》又说:“坎为水,润万物者莫善于水。”当人回归自然,为山为水环绕,乘物游心,常常能放松身心,忘却凡尘俗扰,内心郁结之事。在中国古典文化里,山水没有名利与穷达的裹缠,是绝假纯真、自然无雕饰的纯净之所,也是古代文人任性放诞、不羁风流,追求天人合一的宁静桃源。
诗作对三峡有如此的情感寄托,在我看来,不仅仅来自于其山水特质,还在于三峡独特的地理风貌。郦道元说“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写三峡群山连绵不绝,河流两岸,遮天蔽日,雄伟峻崎,正是对三峡的形象刻画。乘舟于此,遇崎岖山势,若拦腰阻截,失去前路,常有穷途末路之感;可若再向前行船,则可见别开天地。在这样的山水中行船穿梭,我想也正契合了来此文人的现实与心情境遇——遭遇悲苦挫折之后苦尽甘来再逢新生。同时,三峡水流湍急,顺水行舟,行船轻快,也应和了诗人轻松愉悦的心情。
《水经》是中国第一部记述水系的专著,全书共记录了137条河流。在作注上,郦道元反对“虚构地理”,因此,郦道元几乎跑遍了长城以南,秦岭以东的中原大地。然而,令人可惜的是,《水经注》中最为人所熟知的《三峡》一篇写作的背后,郦道元是根据前人描述而借鉴写作而成。由于国家分裂,郦道元无缘涉足于此。可我们依然可以想象,郦道元在挥毫写下三峡篇章时,心理上一定得到了愉悦的审美体验,不知他是否在想象中沉浸于三峡的奇绝美景呢?
然而,人与人的悲欢有时候并不相通,三峡有其乐,也有其悲与泪。在审美距离的作用下,我们通过文学作品对三峡心向往之。可是,对于当地的人家而言,可能又是另一番体味。
长江中下游流域自古以来就是洪水多发段,湖北宜昌位于三峡的尾端,在1998年特大洪水中是主要受灾区。灾区人民流离失所,深受饥饿、病痛与恐惧的折磨,死亡时时威胁着他们。在抗洪救灾一线,人民子弟兵奋不顾身,以身做人墙阻断洪水,他们舍生忘死,为国家、为人民牺牲,无私奉献,感动了全国群众;全国人民上下一心,齐力救灾,最终抗洪成功,形成了“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不怕困难、顽强拼搏,坚韧不拔、敢于胜利”伟大的抗洪精神。
为了避免特大洪灾再发生,三峡大坝的建设加快了节奏。为了建设大坝,一百四十万人民被迫离开世代居住的故土,踏上了背井离乡,异乡为家的旅途,这是水利建设史上亘古未有的超大规模人口迁徙。为了长江中下游人民可以安居乐业,为了保护华中经济中心稳定经济发展,为了祖国的繁荣与发展,他们牺牲了小家的利益,毅然挥泪阔别三峡土壤,奔向了祖国各地,重新生根发芽。2006年三峡大坝全线竣工,从此长江中下游再没有受特大洪水的侵扰,保卫了这一方风土人民,也为农业生产提供了保障;同时,它拥有世界上最大的装机容量,每年产生大量清洁能源促进了中国经济发展。站在这大坝边上,望着它宏伟安泰地夹在江水之间,回想起前尘那些伟大的故事,我不禁热泪盈眶。
一方风土蕴含了苦乐笑泪,当我们深入其间,任心感受,才能真正体味到那处的魅力。三峡作为湖北著名的文化符号之一,既有历史文化的内涵又有劳动人民不朽伟大的奋斗与抉择,至今闪耀着别具一格的文化光辉,吸引着全国各地的游客慕名来此,徜徉游览。回忆着前年三峡出游,走笔至此,我只想说:作为一个湖北孩子,我感到无比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