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内容

延安职业技术学院 - 《延安职业技术学院》报

生命的火焰

作者:李烁    
2024-05-31     浏览(50)     (0)

面对生命的终点,和终点那边的未知,我们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为死者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像他们出生时那样,欢迎又欢送。

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为死者举行的仪式,是外祖父去世的葬礼。我依稀记得,一年级的我从学校里回来得很早,被两个姐姐带着。迈入逼仄的街道,如潮般的人,挤满了整条街。我们从人群中用力挤过去,听到人群发出声音:“这三个小故娘是她的孙女和外孙女。”于是,四周的人自动避开,像是退潮的大海,为我们让开了一条窄窄的通道。那是我第一次享受到“特权”,所以,在那时亲人的死亡对我来说并不可怕,只是奇怪。

奇怪什么呢?我奇怪看到门口拥挤的人群,大人们嘶吼般的哭声,落在地上的膝盖,披着白布的我们……可我也敏锐地察觉出,真正的悲伤并不在飘扬的哭声里——外婆疲软的身体靠着床头,妈妈的眼眶通红,舅舅的头顶飘出了一丝又一丝的烟雾。后来,小小年纪的我,第一次以重要人物的身份走在行列的最前面,在靠着妈妈最近的地方。一行披着白布的人,步履缓慢但又庄重地绕着整个村庄走了一圈,最后,走进了一条干涸的河流。

我已经忘记了过程是如何进行的,但我记得我被妈妈冰凉的手紧紧攥着,仿佛我的手浸泡在冬日的河,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牵起妈妈那样冰冷的手。于是,靠着火光,我亲眼看到制作精良的纸马、纸钱被扔进火光里,“呼”的一下,火苗窜得老高,我抬起头,看见火的上面,是纸灰,飘啊飘,飘向了西边,然后,消失在夜色中。火光的对面,是大人们扭曲的脸,他们紧紧盯着火堆,嘴里念念有词。舅舅和姥爷都是不善言辞的人,我的印象中,从没见过他们有过多的交流。他们的交流机械又无趣,对话时总是没有什么表情,根本没有他们面对外人时那样的热络与欢喜。在月色下,火光逐渐的小了,可是我的脸还是被烤得滚烫,与此同时,手已经被妈妈攥得冰凉。倏地,我听到舅舅的声音从即将偃旗息鼓的火光的对面传来:“爹啊,在那边一定要吃好喝好,别不舍得花钱,一路走好,到了那边托个梦,缺什么我给您烧过去。俺娘,您就放心吧,有我和我姐……爹……爹啊……一路走好……爹……”

父子间的最后一次“交流”,就这样,顺着火光上的纸灰,飘啊飘,飘向了高处,远处,直至,消失在夜色里。

这场仪式持续了几天我已经忘却了,那场有关于生命的火焰却似乎在我们的生活中一直没有熄灭——外祖父活在我们的嘴里。不过如今,大家都可以面不改色地讲起我的外祖父,她的丈夫,他们的爹。甚至,我可以打趣舅舅长得越来越像外祖父。

至少我以为的是这样的。直到,那晚我看着舅舅对着镜子端详,流下了泪水。直到,我牵着妈妈的手去给外祖父上坟,不经意地牵起她的手,又是那日般的冰凉。

总有人思考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可是,面对亲人的离别我才发觉,生命存在的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